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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二


  淩晨兩點,最不想看到的、最不希望發生的一幕還是發生了。所謂的最後一次「夫妻」撤離,其實就是一個致命圈套。貴婉被人當街槍殺,明樓知道王天風一定就在附近,兩組人馬,等著遊魚落網,前後無路,只有置之死地而後生。

  雪地裡,寒風中。明樓的槍口頂著阿誠的頭,吼道:「說!說錯一句,你就完了。」

  王天風持槍立在風頭上。

  阿誠跪在雪地裡,眼睛裡全是紅色的血。貴婉的屍體就在他眼前橫躺著,此刻的阿誠用頑強的意志緊繃著自己的神經,死亡的威脅已經不足以令自己恐懼,戰友的痛失才是痛不欲生的根源。

  他終於明白明樓為什麼剝了自己禦寒的大衣,因為自己因寒冷不停地顫抖,這種自然的生理反應在此時此刻恰恰是自己「怕死」的表現。明樓在為阿誠「活命」鋪路,一個意志頑強的革命者是不會因為一槍當頭而瑟瑟發抖的,而一個凡夫俗子就會求生乞憐。所以,阿誠開始「哀求」,以期絕處逢生。

  「先生,先生,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大哥,大哥,我是來送花茶新配方的,我什麼都不知道……」

  「王先生,王先生,救命,救……」

  明樓猛地踹了阿誠一腳,阿誠疼得蜷縮在雪地裡,明樓喝道:「你送花茶的配方要到夜深人靜來送?這種謊話騙誰呢!」

  這一句也是王天風想問的。

  「貴婉小姐打電話……跟我說,今晚有舞會,要到……午夜十二點才散,我算算時間,就一點鐘左右過來……我說的是實話,明堂哥有時候也是這個點到花店……我們研製香水新配方,經常會過來請教貴婉小姐……我送配方,送香水,都是為了勤工儉學……」

  冰涼的槍管再次頂到阿誠的咽喉,這一次,明樓跟他對望著。阿誠表現出絕望的神情,他跪在雪地裡,仰面望著明樓,眼眸裡不知是灑落在臉上融化的雪花還是從眼底泛起的淚花,聲聲叫著:「哥哥,哥哥饒命……」

  明樓的靴子用力碾著碎雪,面若寒冰,仿佛心有不忍,「嗖」地一下撤回槍,說:「瘋子,你來執行。」語氣中有不忍也有決絕。

  王天風嘴裡嘀咕了一句髒話,恨明樓讓自己做惡人。

  「可惜了。」王天風故意歎了口氣,「阿誠,你在錯誤的時間進入了錯誤的地點,你死了,千萬別怪我,我也不願意這樣做,除非你……你再考慮考慮,如果你不是走錯了地點,而僅僅是走錯了路,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王天風說完這話,回頭看看明樓,明樓背轉身不理。王天風又罵了句「混蛋」,猛地一拉槍栓。

  風中,雪地裡,單薄的阿誠抖得更厲害。

  無論心理防線是「強大」還是「脆弱」,在槍子面前都會極易被攻破。除非,內心足夠強大到視死如歸,或者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王天風說:「最後一次問你……」

  阿誠搖了搖頭。

  「砰」的一槍,子彈從阿誠耳邊擦過,阿誠下意識地身子一震,沒有倒下。

  王天風收回槍,對明樓說:「你明家的孩子夠硬氣。」

  一槍過耳,阿誠知道,王天風相信了自己的話,自己終得「生還」。同樣,那一槍過耳,明樓暗中也長出了一口氣。

  王天風脫下外套,裹住阿誠,說:「以後你別再勤工儉學了,明家又不是養不起孩子,儉什麼學啊,以後別再『儉』了,差點連命都沒了。」

  明樓黑著臉,沒說話。

  阿誠凍得臉色青紫,冰雪滿面,瑟瑟而立。

  王天風對明樓說道:「行了,小孩子,慢慢教。」

  瞬間,街道上馬蹄聲響,那輛射殺人的馬車又駛了回來。

  明樓抬頭看見馬車上坐著寇榮,慶倖自己判斷正確,果然哈爾濱警察局派了一組人馬過來,自己沒有強行從花房後牆突圍還是明智的。

  寇榮笑了笑,說:「我知道你們跟我打埋伏,從哈爾濱就開始了,最終還是我殺了『煙缸』,你們什麼都……」

  話音未落,就見王天風抬手一槍,打中寇榮。

  寇榮眉心中彈,從馬車上倒栽下來,屍體彈到雪地上。

  「你殺了『煙缸』,我們殺了你,所以,還是我們殺了『煙缸』。」王天風一邊說一邊登上馬車。

  「你瘋了!」明樓朝王天風吼了一句。

  「你不想殺他嗎?」王天風堵了明樓一句,「這要把他放回去,功勞是他的,黑鍋是我們背。還有,他能放過你家阿誠?到時候,連你也脫不了干係。走吧,他那組還等著『黑吃黑』呢。」

  王天風一語中的,明樓沒再說話,推著阿誠上了馬車,順勢給他打開背銬。王天風駕著馬車離開香榭麗舍大街。

  淩晨五點,不等天大亮,王天風就去巴黎警署報案,聲稱自己的同胞在香榭麗舍大街遇到搶劫,請求警方幫助。

  同時,明樓帶著阿誠直接去了巴黎北站。月臺上,兩個人一直都沉默著,直到即將分手。

  「我是一個軍人,從現在起,你也是了。」明樓突然開口。

  阿誠眼裡噙著淚,以雙重敬意凝視著他。

  「不准哭。」明樓斷喝。

  「是。」話雖如此,但阿誠還是控制不住眼底的淚花。無關脆弱,眼眸裡有「訣別」之意。他深知一旦踏上征程,吉凶未蔔,前途難料。

  「走吧。你的護送小組,全組覆滅,你現在是一隻斷線的風箏,我會請示南方局,把你調到我身邊工作。軍統這邊,你已經知道我的真實身份,軍統局會破格錄用你成為我的副官,方便開展工作。」明樓定睛看著阿誠,看著這個在自己身邊長大的孩子,眼眶竟有潮熱之感,「我等你學成歸來。」

  阿誠點著頭,強掩著內心的難過。

  「記著,網能捕魚,卻不能捕捉天空上的鳥。我們終有一天不再是落網的『魚』,而是自由飛翔的鴻鵠。」明樓最後一次諄諄教導。

  阿誠立正,向明樓行了一個軍禮……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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