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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一席話,說得唐微微啞口無言。原來賬是這麼算的!本來,唐微微還以為麗莎是涉世未深,被「大腹便便」這種老男人騙了,後來,唐微微才知道,人家倆誰也沒騙誰,是開誠佈公的。「大腹便便」跟麗莎說得很明白,自己有老婆,不可能離婚,但很喜歡她,如果她願意呢,他就做她的「老爸爸」。她可以找他幫忙,跟他撒嬌。他呢,除了像父親疼女兒一樣疼她,給她錢花,寵她,愛她。如果她將來有了別的合適的男朋友,他還會像真正的長輩一樣,給她一筆陪嫁。「老爸爸」教育麗莎:「女人就應該對自己好一點。青春只有一次,什麼都沒有玩,就嫁了人,很虧的。」

  一起出差,住一間賓館,麗莎打電話打到半夜。唐微微心算了一下,麗莎同時交往的男人至少半打以上。唐微微出於好奇,問麗莎:「他們互相知道嗎?」

  麗莎說:「有的知道,有的不知道。」

  麗莎屬於那種非常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麼的年輕女孩子,而且她也非常非常清楚地知道,在什麼男人身上能要到什麼。她對唐微微說:「在一個男人身上,你想得到所有男人的好,怎麼可能?既然早晚是要嫁人,當然要在嫁人之前,多經歷一些啦。實踐出真知,否則你怎麼知道什麼男人適合你?」

  麗莎有一個理論——情感與人生和企業一樣,都是需要經營的。麗莎每天都要花幾小時經營她的情感。在她跟唐微微出差的時候,倆人住在一間賓館,唐微微算是「見瓶水之冰,而知天下大寒」——麗莎每晚睡覺前都要必做的功課之一,就是挨排的「電話訴衷腸」。「重點客戶」,訴的時間長一點,「普通客戶」,短一點,「潛在客戶」,則發條短信。每到麗莎「經營」她的情感,唐微微就看電視。唐微微一般不看電視,可是麗莎在邊上沒完沒了地打電話,跟這個說「我愛你」跟那個說「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愛你」,煩得她什麼也幹不下去。而她又不能表現煩,如果她表現煩,那麼就可能給麗莎一個錯誤的印象——她妒忌。

  那天,麗莎打「情電話」的時候,電視上剛巧在播一檔情感節目。一個怨婦型中年女人正在跟主持人傾訴,說她的丈夫如何對她不好,有外遇,等等。

  一直到麗莎一輪電話打完,那怨婦還在怨。這回終於輪到麗莎煩了:「這種女人就有病。老公有外遇,她白癡啊,她也可以有啊。」

  電視中的中年怨婦淚流滿面地跟主持人哭訴:「我伺候他爸媽,拉扯他孩子,十幾年一件新衣服都沒有買過,他一句不愛了,就全結束了?我想不通。」

  麗莎「嘿嘿」一樂:「想不通死去。誰讓你伺候他爸媽,拉扯他孩子,十幾年一件新衣服都不買?這種女人,就沒把自己當女人。她把自己當女傭當老媽子,比女傭老媽子還不如,女傭老媽子還有工資,她是自帶工資服務到家,真夠賤的。」

  唐微微聽到從麗莎嘴裡說的「賤」字,差點沒被自己的唾沫噎死。她連著咽了好幾口唾沫,依然覺得嗓子發幹。「賤」字原來可以這樣理解!在她的教育中,「賤」是指麗莎這樣的女人,明知道人家有老婆,明知道人家是跟自己玩玩,還上趕著樂意著,這叫「賤」。「賤」就是很便宜很廉價很容易得到的意思。現在,她才知道,敢情——真正賤的是「賢妻良母」,是無條件為自己丈夫付出一切的女人!不僅是無條件,而且還得是倒貼。她們不要男人一針一線,不動夫家一草一木,自力更生,艱苦奮鬥,吃的是草,擠的是奶,全心全意為丈夫孩子服務,這叫「賤」!

  麗莎跟唐微微說,她少女時代的夢想是做「色情間諜」——那職業多好!可以堂而皇之地跟男人睡覺,而且凡是色情間諜所要拿下的男人,肯定都是VIP級別的。她生來就喜歡挑戰刺激,喜歡跟有權勢腦子聰明的男人鬥智鬥勇,她喜歡赤手空拳從那些最精明強幹的男人手裡拿到她所需要的東西。她認為這是一件非常過癮且有成就感的事情。

  唐微微就是在麗莎說了這個夢想之後,有點喜歡這個姑娘。呵呵,她也有不可告人的夢想。在她的夢想中,她希望自己是黑社會老大的「馬子」,緊身無肩帶黑背心,又窄又短的小皮裙,光芒萬丈的金色細高跟鞋。老大摟著她,耀武揚威,發號施令,一群弟兄,願意為她生為她死為她刀裡來,火裡去……

  唐微微開車,麗莎坐在邊上,一張小嘴「得得得」不停。

  麗莎問唐微微:「馮總監結婚了嗎?」

  馮總監就是馮都。唐微微不願意正面回答這個問題,一來,她確實不知道,二來,她不願意說自己不知道。

  唐微微反問:「怎麼啦?你喜歡他?」

  「他們說喬娜懷孕了,是他的。」

  消息太突然,以至於差點闖了紅燈。唐微微一腳刹車,麗莎腦袋直接撞到前車玻璃上,「咚」的一聲。麗莎一聲怪叫,滿眼金星,腦門上立即鼓出一個大包。

  唐微微問麗莎要不要去醫院,麗莎說算了,去醫院能幹什麼?即使是腦震盪,也就是靜養。還不如送她一套植村秀呢!唐微微腦子都沒過,立刻說,那我還是送你上醫院吧。一套植村秀好幾百呢!比上醫院照腦CT貴多了!

  麗莎說那我送你一套植村秀,你讓我把你腦袋上撞一大包成嗎?

  唐微微說那當然不行了。你腦子跟我腦子能一樣嗎?我是憑腦子吃飯的。你是憑臉蛋。你要是把我腦袋撞一大包,那我就得在你臉上劃一口子,這才公平!

  這話提醒了麗莎,本來她一邊跟唐微微逗嘴皮子,一邊反復撥弄劉海,看能不能把包遮擋一下,結果唐微微這麼一說,麗莎還真有點擔心起來。她反復問唐微微:「呀,我腦子不會撞壞了吧?」

  唐微微運氣:「你腦子裡有什麼東西是怕撞壞的?」

  唐微微一面說,一面停車。倒不是唐微微沒同情心,而是職場女性,都是輕傷不下火線的主。再說,她們這種辦公室女郎都有「語言暴力」傾向,她們習慣以語言施暴的施展程度來表達自己的智力水準以及相應的優越感。有一次公司聚餐,喬娜說報紙上登了一條消息,有一變態狂,專門躲在各大廈的停車場,見晚歸的單身女人,上去就潑硫酸,已經潑了好幾個了,現在還沒抓到。麗莎當即高聲驚呼,驚駭。其實,麗莎有點人來瘋,越是人多她越容易一驚一乍,唐微微早發現她這一點,但她厚道,不願意說穿。不過,喬娜可不是省油的燈,她煩麗莎不是一天兩天了,當即冷笑著拋過去一句:「你嚇成這樣幹什麼?你又沒有車!」麗莎聽了,就跟收一把傘似的,收攏一臉驚詫,也沒半點不好意思,直接沖著喬娜說:「你有車你也不用怕啦。」之後,故意一個停頓,等眾人注意力集中了,這才放慢語速娓娓道來:「變態狂一看見你,肯定會以為昨天剛潑過,不會再潑的!硫酸也得花錢啊是吧?」喬娜一張臉,當即雲蒸霞蔚,氣象萬千,氣的!

  進了酒店,唐微微看了看表,提前了半小時。這種招商會,說重要也不重要,說不重要也重要。至少應該提前個十幾分鐘到,然後跟關鍵人物見上面,說上話。但麗莎一看時間還早,非要去趟洗手間,唐微微知道她是要補妝。麗莎有個說法,寧肯做遲到的灰姑娘,也不要做準時的醜蛤蟆。灰姑娘是格林童話,格林是男人,男人最知道男人的心態——灰姑娘是最後一個到達舞會的,因為她的美貌和水晶鞋,所以王子不僅絲毫沒有怪罪她遲到,反而立刻被她吸引。假如她準時,淹沒在一大群同時到達的女人中間,她那美貌和水晶鞋還顯得出來嗎?

  唐微微跟麗莎去了衛生間。本來打算補一點妝,但後來索性徹底洗了一把臉。補什麼補,再補還能補回二十五歲去?唐微微擦乾淨臉,看著鏡子中的麗莎,她正在上唇彩,一點一點的,她的歲數唐微微已經知道了——兩個月前的某個星期一的上午十點,二十七歲!

  唐微微之所以知道,是因為算命。唐微微認識一個大師,會算八字,麗莎哭著喊著要人家給算,就這麼著,天機洩露。

  二十七歲,其實也不小了。唐微微二十七歲的時候,斷然不會像麗莎現在這樣,她那樣子,完全不像二十七歲,倒像是十七歲。她跟唐微微在一起的時候,那小樣兒,讓人感覺她比唐微微小很多很多似的。她喜歡管唐微微叫「微微姐」,人越多,她越要「微微姐」、「微微姐」地叫個不停。唐微微又不能跟她發怒,但她那種叫法確實讓唐微微不舒服。上週末,一桌子人吃飯,一大姐問唐微微多大,唐微微說三十二,然後那大姐就問麗莎,麗莎居然大言不慚地說:我比微微姐小好多呢!

  什麼叫小好多!你就不能直接說出二十七歲嗎?說了會死嗎?難道年齡被人家知道,天會塌下來嗎?但,心裡雖然對麗莎怨怒著,不過,那種怨怒是一時的,就跟麗莎額頭上的大包一樣,確實是唐微微踩了一腳急刹車造成的,但過去也就過去了,她們照樣還是非常非常CLOSE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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