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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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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微微很快就知道為什麼戴寬無法接受年輕女孩子做老婆了。首先是AA制,這一點唐微微能接受。她並不願意占男人便宜,而且AA讓她沒有負擔。但讓唐微微受不了的是,戴寬後來不AA了。他可能也是覺得每次約會都AA有點難為情,所以他盡可能地把約會地點定在公園,而且還很體貼地建議唐微微不要穿高跟鞋。唐微微跟靳小令抱怨,靳小令大呼小叫:「這樣的男人多適合做老公啊!我們家錢偉,追我的時候連碗麵條都捨不得請我。在大街上走過來走過去,餓得我頭暈眼花四肢發軟,才帶我進一家麵館。好像是加州牛肉麵吧。一看菜單,一碗面十多塊錢,當即就對我說:『走吧,回家我給你做。』」 唐微微心說,誰沒有過這樣的戀愛?她和王洋不也是一樣,他們沒有錢,住在地下室,挨著護城河。河邊是民工集散地,開著一溜專為民工服務的小飯館。一塊錢一碗面,加三塊錢可以給一小碟牛肉,切得薄薄的。她和王洋每次花五塊錢,兩碗面,一小碟牛肉。王洋每次都把那一小碟牛肉全倒在她的碗裡,她再從自己碗裡往王洋的碗裡夾。 只是,結果不同,回憶的感覺不一樣。靳小令和錢偉成了夫妻,所以她每回憶一遍,就幸福一遍。而唐微微和王洋分手了,所以那一小碟薄如蟬翼的牛肉,就什麼都不是了。即使是什麼,跟靳小令的牛肉麵也不可同日而語。 唐微微自己也好生奇怪,怎麼當初跟王洋她就能過清苦的日子,而且還過了這麼多年。王洋經常失業,窮,落魄,居無定所,她雖然也抱怨,但還是愛他的,而跟戴寬,她雖然一句都沒有抱怨過,但內心厭煩至極。戴寬不大會聊天,聊著聊著,除了基督教美國政治經濟,就是他自己早年在美國受的那點苦。翻來覆去就是在餐館刷碗啦,在實驗室殺耗子啦,在廚房削洋蔥皮啦。唐微微老家在浙江,頭幾年在北京混的時候,也挺苦的,所以隨嘴也說了說當初住地下室,交了房租沒錢買菜,幹饅頭就醬豆腐一混半個月是常事兒。戴寬聽了,面露喜色,由衷地表示,自己就喜歡唐微微這樣的女人,好日子能過,苦日子也能過。唐微微差點衝口一句:「跟你就不行!」 驕陽似火,大週末的,陪您昆玉河一走就是大半天,憑什麼?咱們既不是熱戀中的情侶,也不是過了半輩子的老夫老妻。沒油沒鹽的苦日子,跟王洋過,是一回事,跟你戴寬,另當別論!有幾次,唐微微百無聊賴,很想問戴寬:咱們這麼著有意思嗎?您一見面就跟我大談特談美國政治、基督教文化,我這是談戀愛來了還是聽講座來了?您以前都是這麼追女孩子的嗎?難怪到三十七歲了還單身! 靳小令當然知道為什麼這些抱怨唐微微只跟自己說,不跟戴寬說。大家都是女人,誰不知道誰的心理呢。靳小令猜唐微微可能是想讓她把這些話傳給戴寬吧?她也不是不想傳,而是不願意助長唐微微這種「公主」心態——好女人是一所學校,你唐微微想要什麼樣的男人,你得想辦法照著那方向培養。哪有那麼現成的事?所以,靳小令就跟唐微微說:「不同物種求偶的方式不一樣。孔雀吧,開屏;貓狗吧,追逐;還有的動物吧,獻殷勤。您喜歡哪種您幹什麼不跟人家明說?哪怕引導一下呢?」 唐微微是斷然不肯做「引導者」的。一個男人,連追女人的方法還要女人告訴他,那豈不是連雄性動物都不如?獵豔是一種本能。而受過太多教育的男人,往往像血統純正的種馬,連交配都要在馬場飼養員的指導幫助下才能完成。 當然,唐微微不肯給戴寬做引導者還有一個原因,說了歸齊,戴寬比較雞肋。丟掉吧,有點可惜,這樣的男人畢竟也不是很好碰到,但真就下決心把這後半輩子交給他,她又不甘心。好在戴寬識趣,並不是追得太緊,約會了幾次之後,戴寬就出了個差。他也很老實地先告訴了唐微微,大概要去個一星期。一星期之後,他在MSN上碰到唐微微,倆人打了個招呼,並沒有再見面。 靳小令告訴唐微微,戴寬這個歲數這個身份這個性格這個經歷的男人,一般不會太主動。如果唐微微不熱情一點,可能也就君子之交淡如水了。唐微微想了想,還真就主動給戴寬打了個電話,結果戴寬竟然沒說兩句就急急忙忙把電話掛斷了,事後,也沒有任何解釋。再一打聽,敢情戴寬出差的時候,認識一姑娘,人家姑娘直接追到北京來,倆人已經住在一起了!唐微微雖然並沒有那麼喜歡戴寬,但聞此消息,心裡也著實難過了一下。據說那姑娘才十九歲! 唐微微問靳小令:「那姑娘愛戴寬什麼呢?戴寬比那姑娘大十七歲呢。」靳小令說:「人家姑娘迷戀戴寬的學者氣質。從美國政治說到美國民主,從美國民主說到清教徒精神,小姑娘都聽傻了。」 唐微微不服氣,說:「那戴寬喜歡那小姑娘什麼呢?十九歲,連大學都沒上過,能有什麼共同語言?」 靳小令說:「你喜歡養花養魚,那花那魚跟你有共同語言嗎?賞心悅目身心愉悅就夠了。」 怕傷著唐微微,靳小令有些話沒說出口,戴寬跟唐微微什麼都AA,但跟人家那十九歲的小姑娘,可是全他出錢,甚至還打算給人家姑娘的父母買房子。靳小令的老公錢偉勸戴寬要慎重,說萬一那姑娘是圖他錢呢?戴寬振振有詞:「享受都是要花錢的!」 戴寬的理論是,如果你請我吃飯,但請的是特別難吃的飯,那我寧肯我掏錢請你吃,吃我喜歡的。咱們都快四十了,前半生打拼,掙錢,圖的是什麼?不就是圖個舒服嗎?找個唐微微這樣的,雖然說她自食其力,不花你的錢,但你跟她在一起,摸也摸不得,碰也碰不得,要哄她開心比登天還難,何苦?倒不如跟個十九歲什麼都沒見過的小鎮姑娘,你是她的天,你是她的地,只要能在你身邊,她就高興得了不得,多好? 靳小令見過一次戴寬的新女友,跟戴寬在一起,膩歪得一塌糊塗。靳小令非常不理解為什麼戴寬會喜歡一個氣質這麼差的女人。靳小令跟老公說:「那姑娘有點像髮廊妹。而且是那種氣味很差的髮廊妹。」錢偉說:「那怎麼啦?髮廊妹多好,會按摩,懂伺候男人,人家那是『專業級』服務。看過電影《漂亮女人》吧?朱麗婭·羅伯茨演的就是一個沒有受過任何教育舉止粗俗站在大街上攬活的下等妓女,結果讓既受過良好教育又是商界翹楚的理查·基爾喜歡得要死要活。」 靳小令當即一掌拍到老公後背,大喝一聲:「照你這麼說,我們這種正派女人反倒不如婊子啦?」 靳小令的老公趕緊找補,說:「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戴寬這種男人,年輕的時候沒談過什麼戀愛,一直是好學生,從小就會念書,只會念書,對這種男人來說,你讓他把女人追到床上,難死。搞定他們,還就得是經驗豐富閱人無數的婊子。」 唐微微在跟戴寬徹底結束之後,忽然有點無聊。有戴寬的時候,她煩,嫌戴寬無趣枯燥。沒有戴寬了,她更煩,因為連個煩她的人都沒有。她有一點點想念王洋了。自從相親邂逅王洋之後,她把王洋的手機號碼存成「豬」,她常常把這只「豬」調出來,尤其是那些寂寞的夜晚——唐微微曾多次非常認真地回憶自己跟王洋在一起的時光,她特別想從記憶深處找到那些特別值得紀念的瞬間,但是她搜腸刮肚地想,發現想得起來的,多是爭吵。而曾經的那些甜蜜,是那麼的模糊,模糊得讓她備覺辛酸。她發現當回憶她和王洋的時候,就如同在翻閱一本老影集,照片雖然還在,但看不清楚,不真切,恍恍惚惚。 她也很多次動過念頭,給王洋打個電話。不過就是一個電話而已。打了明天該是星期幾還是星期幾。對她沒有任何影響,該上班還得上班,該賺多少錢還是多少錢。再說,那麼多年都沒有聯繫了,打個電話見個面也是人之常情吧?即便是感覺不好,大不了就是接著誰也不答理誰唄,難道還會比這個更壞嗎? 但唐微微每次都克制住了。不過,她像得了強迫症,幾乎無法遏止地想知道那天王洋的相親結果。那個瓷娃娃一樣的姑娘,是幹什麼的?學的什麼專業?多大了?家境如何?還有,最重要的,他喜歡她嗎?他喜歡她什麼? 大約是和戴寬無疾而終之後的一個星期六,唐微微百無聊賴,再次調出王洋的號碼。她幾乎要撥過去的時候,忽然想到也許王洋正和那個「瓷娃娃」在一起。這個念頭一閃現,就跟病毒發作似的,不停地在唐微微的腦海裡複製,一遍一遍,像演電影一樣。在這部電影裡,女一號唐微微給男一號王洋打電話,男一號王洋的電話響了一遍又一遍,但他不接,他的身邊是女二號,就是唐微微相親時見過的那個「瓷娃娃」一樣的姑娘。女二號微笑地盯著男一號的眼睛,問:「誰的?」 男一號從容應對:「你的前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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