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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嚴守震他們也不客氣,都拿出筷子,大吃大嚼起來。水妖兒也沒那麼秀氣,一筷子夾了一大塊貂子肉,放在嘴裡大嚼。眾人贊道:「沒想到這種偏遠的小店,也有這種美味,不錯不錯!」

  唯獨火小邪沒動。

  水妖兒用胳膊捅了捅火小邪,邊嚼邊說:「喂,猴子,發什麼呆,吃啊!你不餓是不是?」

  火小邪早就餓到前胸貼後背了,見大家吃得高興,口水都咽了一肚子。火小邪說道:「大家,大家就這麼吃了?萬一,萬一這是家黑店呢?裡面下了藥呢?」

  水妖兒哈哈一笑:「哪有這麼多黑店?」

  火小邪繼續說道:「我在奉天的時候聽人說,外面的黑店,都是在這種偏僻的路邊,吃人肉的。那外面幾匹馬,空著沒人,會不會就是上一批客人被他們害死了?你們看那個夥計,比我們高出多少?像個屠夫,哪像個夥計?還有,那掌櫃的,乾瘦老頭,腿腳竟這麼靈光,跑前跑後都不喘氣!」火小邪越說越覺得心寒。

  嚴守震啪地把一塊骨頭吐出來,罵道:「小兔崽子,你覺得你比我們見識還多嘍?還黑店,黑你個奶奶!你愛吃不吃,不吃滾蛋,我們都是呆子,就你聰明!」

  嚴守義嘀咕一句:「我們不是呆子!」

  嚴守震罵道:「沒說我們是呆子!反話你聽不懂啊?你這個呆子!」

  嚴守仁又忍不住,低頭一邊嚼肉,一邊哧哧哧地悶笑起來。

  嚴景天把筷子放下,說道:「火小邪,江湖中的確有險惡,你想太多了。如果是黑店,我們進來之前,就已經發覺了。吃吧吃吧,味道不錯,不吃可惜了!」

  火小邪正要再說,錢掌櫃又在後堂邊走邊吆喝:「來嘍!幾位客官,打擾,打擾了。」

  錢掌櫃提著一個酒罈、一壺熱茶,還用胳膊肘夾著七八個酒碗,快步走到桌邊,將東西麻利地放下,擺了一桌,說道:「慢用,慢用,熱菜馬上來,馬上來。」

  嚴守仁站起來,提著茶壺給大家碗裡倒上茶水。

  水妖兒抱起酒罈,說道:「猴子,喝點酒吧?」

  火小邪向來信奉男子漢必能飲酒,見嚴景天他們這些大漢竟然滴酒不沾,心裡覺得奇怪,有點瞧不起他們,聽水妖兒招呼他喝酒,自然而然地說道:「好,喝一碗!」

  水妖兒一笑,穩穩給火小邪倒了一碗,再給自己斟滿,舉起碗,沖火小邪一眨眼,說道:「乾杯!」說罷就一飲而盡。

  火小邪看得呆了,這偌大一碗酒,就這樣一口幹了?他也不管是不是毒酒了,既然水妖兒都喝了,自己也幹了吧,於是舉起碗奮力一飲而盡。

  這高粱酒頗烈,火小邪只覺得一股子熱氣從嗓子眼沖下去,辣得胸前一片火燙。他本來就一直沒吃什麼東西,空腹喝酒,最是易醉,何況火小邪在奉天的時候,哪有這樣豪爽的喝酒經歷?他身子晃了晃,眼睛一直,強行忍住胃中的翻滾,舉起筷子夾了一塊鹿筋,塞到嘴裡,胡亂嚼了幾口吞下,才覺得略微好了一點。可一股子酒氣,從胸口熱氣中化開,直沖後腦,頓時讓火小邪腦中一蒙。

  再往後來,火小邪半醉半醒之間,也管不了這裡到底是不是黑店了,有啥吃啥,放開了肚子狂吃。酒壯人膽,火小邪也拉開了嗓門,和嚴守震罵成一片,兩個人居然互相罵得高興了,又和嚴守震一起戲弄嚴守義這個腦子直愣愣的呆子。火小邪的性格亦正亦邪,高興了滿嘴跑火車,但又說得讓人愛聽,並不覺得膩煩。

  一場酒肉下來,火小邪肚子撐得滾圓,酒也喝了七八碗,躺在椅子上,抱著肚子叫道:「我的娘啊,這輩子我不是就想過這種酒足飯飽的日子嗎?可吃多了喝多了,怎麼就這麼難受呢?我的肚子都要爆炸了,我的腦袋裡都是星星亂飛,我的娘啊!」

  水妖兒把壇中最後一點酒喝完,面色也微微紅了。水妖兒好酒量,這點酒不算什麼,倒是灌倒了火小邪。

  錢掌櫃上前問候:「幾位大爺、小姐,吃得怎麼樣?喲,怎麼還醉了一個?」

  火小邪嘟囔道:「我沒醉!」說著頭歪在一邊,呼呼大睡。

  嚴景天回錢掌櫃的話:「不錯,不錯,好味道!」

  錢掌櫃笑顏逐開,問道:「幾位大爺,這位小姐,如果不急著趕路,要不去後院的客房休息一下?」

  嚴景天手一伸,說道:「稍等!不要出聲!」

  嚴景天眼睛眯了眯,猛然一動不動地坐直,一隻手按在桌上,神態嚴肅。錢掌櫃有點吃驚,正要問話,被嚴守震按住肩膀。

  嚴景天哈哈一笑,恢復常態。錢掌櫃忙問:「大爺,您這是怎麼了?」

  嚴景天問道:「掌櫃的,你這裡是不是經常有些跑信鏢的人來往?我看院子裡的那幾匹馬,應該是跑信鏢的人的。」

  錢掌櫃一愣,隨即苦笑道:「大爺真是好眼力啊!前段日子,有跑信鏢的人從我們這經過,非要占我們一間房間,那幾匹馬正是他們的,沒准今天要回來一次。唉,說得好好的給我些店錢,可都幾個月了,一分錢也沒給過我,還白吃白喝的。我也不敢得罪他們……」

  嚴景天說道:「這些信鏢都是哪裡的鏢口?」

  錢掌櫃說道:「這個我不知道,您也知道,跑信鏢的人,嘴巴都嚴得很。對了,正想和你們說呢,如果他們來了,萬萬要躲著他們,他們這些人都是無惡不作之徒,惹毛了他們,沒准會殺人的。」

  嚴景天和錢掌櫃所說的「信鏢」,乃是那個時代的一種不入流的職業,簡單點說就是非官方的民間組織,專門傳遞緊急書信的。各地叫法不同,南方通常稱呼他們為「梭子」「毛腳」,北方除了叫「信鏢」,也有「馬彪」「跳辮」的叫法。那時候通信極不發達,中國面積廣大,所以傳個書信什麼的極為費時費力,通常書信往來都要一年半載的,信傳到了,人都死了。各地官府雖然設有通郵的驛站,但除非官家快馬加急,尋常的書信往來也是極慢,家書抵萬金的說法,倒也十足貼切。

  所以信鏢這個行當便順應而生,專門為出得起錢的人家傳遞書信,本來看上去也無可厚非,算是個靠腳力吃飯的營生。但在清末民初,天下大亂,各地戰火紛飛,匪患猖獗,通郵極難,傳個書信和過一趟鬼門關一般艱難,於是這跑信鏢的漸漸順勢而變,越來越像遊匪,除了不占山為王外,行為舉止和土匪也差別不大。這些人傳書信仍算是主要的營生,其實也可以收買他們流竄千里殺人越貨,他們在城鎮村落中還算老實,一旦出了城鎮,在荒郊野外,什麼壞事都幹得出來。

  信鏢這個行當一度十分發達,但最後發展為惡霸幫會,危害四方,成為被打擊的對象。由於不允許信鏢進出城鎮取信傳信,也就斷了這門行當的主脈,一九四幾年的時候,全國的信鏢幫會逐漸消失殆盡,剩下的跑信鏢的人轉行,不是當了土匪強盜就是改邪歸正了。隨著時光流逝,也就沒有多少人記得信鏢、梭子、跳辮這些名詞和這種行當了。

  因此,錢掌櫃這番提醒,也是理所應當。

  嚴景天謝道:「謝謝提醒,我們會小心的。」

  錢掌櫃說道:「聽你們口音,是隴西人?」

  嚴景天笑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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