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老闆(49)_鞏向東

四十九

　　「客氣什麼呀？你們都是我的財神爺，我不得敬著點兒！」

　　馬一明一聽這話，顯然也有他的份兒，於是便主動開始剝蒜。自從小南方來到以後，馬一明覺得李勤勤對自己的態度發生了微妙變化，似乎對小南方更熱情更關照些，這令馬一明心裡很不是滋味。不知為什麼，在李勤勤面前，馬一明變得事事都要跟小南方爭風頭。石在山來店偵查的事惹惱了李勤勤，看來她已經消了氣，馬一明很欣慰。

　　不一會兒，李勤勤端著一屜熱騰騰的包子走出來。

　　「包子來啦！」

　　馬一明站起來準備接包子，沒想到，李勤勤卻從他身邊一陣風似的經過，把包子放到了小南方面前。

　　「吃吧！」

　　「李姐，我吃不了這麼多！」小南方臉上笑開了花。

　　「吃吧，都是你的！」

　　李勤勤轉身走回廚房，故意不理馬一明。馬一明呆呆站在那兒，分外尷尬。小南方吃著包子，誇張地嘖嘖讚歎，顯然是說給馬一明聽的：「好吃好吃！確實好吃！李姐——，好吃！」

　　李勤勤在廚房裡高聲搭腔：「好吃是嗎？好吃就多吃點兒！往後李姐每回蒸包子都有你的份兒！……」

　　小南方有滋有味地吃著包子，吧嗒著嘴，走到馬一明這邊來拿蒜，故意氣他說：「馬老闆，你都剝好蒜啦？包子就大蒜，好好！」

　　馬一明氣呼呼地把那堆蒜一捧，全都倒進小南方衣兜裡。

　　「全是你的！全歸你！」

　　第八章

　　馬一明生氣的不是沒吃上包子，而是李勤勤對他的慢待。當初只有金馬通訊一家房客的時候，李勤勤對他很熱情，生活小事上也儘量照顧，這讓馬一明有種受到重視的良好感覺。但自從小南方來了以後，馬一明漸漸感到了某種變化。李勤勤似乎更看重小南方，把原先對馬一明的熱情關照轉移到了小南方身上。當然，這裡面有石紅的原因，李勤勤出於避嫌會有所顧慮。但馬一明發現這並不是主要原因，他懷疑李勤勤的冷待是出於對他的輕視。

　　原先沒有小南方比著，馬一明的生意不好還可以有多種藉口，現在同樣的地點同樣的面積，人家小南方那半邊紅紅火火，馬一明這半邊半死不活，似乎只能歸結為經營者能力不同。儘管馬一明鄙夷小南方是奸商，但如今人們看重的是目的，沒人在乎手段，判斷英雄和狗熊的方法變得簡單直接。所以在李勤勤眼裡，小南方無疑才是成功的老闆。馬一明很憤懣，這世界上就沒有說理的地方，這讓他突然間感到孤獨。

　　就在這時，一輛市場執法車開到門口，吱的一聲停住。幾名市場管理人員下了車，直奔店裡而來。小南方登時緊張起來，再也顧不上包子大蒜，趕緊跑進櫃檯，手忙腳亂地掩藏那堆貨。

　　市場管理人員推門進來：「老闆呢？誰是老闆？」

　　小南方從櫃檯底下冒出頭來。他心裡有鬼，神情很不自然。看著小南方的狼狽樣，馬一明認為他是自作自受，感覺特別解氣。

　　對方的目光鎖定了小南方：「你是老闆？」

　　小南方啊啊地應著，慌忙迎出去，賠著笑臉挨個兒敬煙：「您抽煙您抽煙！……」

　　管理人員對照著一份資料：「你姓馬？馬一明？」

　　小南方一愣。旁邊的馬一明接茬兒：「我姓馬，我是馬一明！」管理人員看看馬一明：「哦，你是啊……」

　　「哎，同志，我這兒從來不賣假貨，都從正規管道進！」馬一明聲明著，瞥了瞥小南方。

　　「你要是賣假貨今兒我們就不來找你了！」管理人員樂了，「你不錯。開業以來，你守法經營，沒有一起品質投訴，挺難得！市場管委會正在搞評比，你是文明守法經營戶。我們給你送獎牌來了！」

　　這是馬一明難得一遇的風光時刻。

　　這些日子，一直被小南方壓著一頭，馬一明鬱悶到了極點。除了著急生意以外，他對自己一直堅持的某些東西產生了懷疑。這是前所未有的。但這塊鐫有「文明守法經營戶」的光榮牌，使馬一明精神為之一振。這一刻，他相信人間自有公道，自己的堅持終於得到了回報。馬一明頗有揚眉吐氣之感，他把光榮牌擦了又擦，直到鋥光瓦亮，然後他踩著梯子，把光榮牌釘在門口最顯眼處。這一切都是當著李勤勤的面做的，馬一明要在她這裡挽回面子。最後，馬一明還讓李勤勤用手機給他和光榮牌拍了一張合影，他舉起兩根手指做V字形，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李勤勤提出一個問題：「小南方沒評上？」

　　「怎麼可能評他呢？」馬一明終於有了反攻的機會，「他典型的唯利是圖投機主義，為了賺錢不擇手段，不可能評他！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我和他完全是兩種人！」

　　馬一明的高興勁兒還沒過去，石紅就把拆遷辦的通知擺在了他面前。按照拆遷補償方案，他們將得到35萬補償款，這將是全部安置費。如無異議，合同一經簽字，限期1個月以內搬遷。兩口子發愁了。

　　「這錢也不夠買房的啊，現在的房子最小也是八九十平方米，不夠啊……」

　　「當然不夠啦！勉強交個首付，還不能買太大的，以後我每月工資還貸款，咱也成房奴了。馬一明，我現在已經不指望你發什麼大財了，我看你也不是那塊料，我就希望你哪怕少賺點兒也行，就是別再往裡搭錢了！行不行？」

　　石紅從抽屜裡翻出那張承諾書，上面有馬一明蘸血的手印。

　　「當初你怎麼保證的？原來我說再給你1個月時間，你要再賠錢就別幹了，結果上個月你總算沒賠，可才賺了600塊錢。這回不用我說你也明白，這個月就拆遷，咱們必須得貸款買房，手機店照這樣下去，咱們拿什麼還貸款？你要是還有責任心的話，就真別幹了，去哪兒打工都比這個強！」

　　馬一明當然不同意半途而廢。這不是他的性格。他從小接受的都是「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堅持就是勝利」、「一分耕耘一分收穫」、「成功等於1％的天賦加99％的勤奮」，諸如此類的教育。我們承認這些格言的勵志作用，但它們不是真理，它們也有忽悠的嫌疑。馬一明就是容易被忽悠的人。更何況，手機店剛剛被評為「文明守法經營戶」，馬一明認為這是一個向好的兆頭，這一榮譽或許會給他帶來巨大的客流量，隨之而來的將是巨大的銷售額，那麼一切都將發生轉折。

　　但是馬一明沒想到，在他心中如此有分量的榮譽，在別人眼裡卻視若無睹。他的生意並沒有因為這塊光榮牌而有絲毫的改善。接下來一段時間，他仍然守著冷冷清清的店面，隔著玻璃門眺望街上的熙熙攘攘，那是不屬於他的繁榮景象。

　　更令馬一明震驚的是，不久以後，小南方竟然也得到了一塊一模一樣的光榮牌。

　　當時，馬一明正在店裡，只聽小南方在門口叮叮噹當地釘著什麼。出來一看，小南方的牌子比他那塊還要高出一截。馬一明大吃一驚，首先懷疑牌子來路不正，嚴肅地質問道：「這牌子你從哪兒弄來的？」

　　小南方得意地：「當然是管委會頒發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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