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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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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過年 周蒙接到一個電話,是周離,她哥哥。 她哥哥說:「爸爸準備今年過年跟王阿姨結婚。」 周蒙懵了:「哪個王阿姨?」 「就是我岳母。」周離聲音裡有一絲不耐。 對,周離媳婦曹芳的媽媽是姓王,而且守寡多年。 也沒有什麼特別不合理的,周蒙只是沒有思想準備。 暑假,周蒙分配的時候,周從誡特地到江城陪了她一個月。父女兩個人都儘量回避提到母親。不是說周從誡不難過,只是多年的兩地分居,他已經習慣了妻子不在身邊,真正不習慣的是周蒙。有她媽媽的老同事來訪,看到周蒙都要感歎兩句:「周蒙長得越來越像方老師。」周從誡總說:「像德明年輕的時候。」 他懷念的是妻子年輕的時候。 等周從誡回了北京,周蒙暗暗地松了口氣。 是在母親去世以後,周蒙才發現父親是那麼懦弱的一個人,懦弱到失去能力正視自己的感情。不管那是愛還是怨。 至於她哥哥周離,周離胖了也開始歇頂了,人就是這樣慢慢磨老的吧?周蒙身邊也沒個可說說話的人了,除了小宗。 「過年我不去北京,累死了,我還想在家裡好好睡幾天覺呢。」 已經當老師的人了,講起話來神態還跟受了欺侮的小孩子一樣。 「那怎麼行?」小宗不由得放柔了聲音,「你爸爸會認為你賭氣。」 周蒙不語。 她有什麼可賭氣的?這不過是她爸爸,她自己未婚夫跟別人結婚,她也只在事後被知會了一下,而且,由於她周蒙為人一向大方的緣故,至今她都不敢跟任何人表示:她生氣了。 「——下午沒課吧?沒課我陪你去買衣服。」畢竟是已婚男人,對付女人小宗技巧是好的。「不買了,學生都在周記裡給我提意見了,說我一天一件新衣服,攪得他們每堂課的前五分鐘不能專心聽講。」 小宗樂不可支:「給你提意見的是男生還是女生?」 「女生。」 國家「九五」計畫即將圓滿完成,老百姓穿件新衣服不算事,可是像周蒙這麼一天一件確實讓人眼暈。她身上這件高領白毛衣大概又是新的,反正小宗頭一回見。 雖然嘻嘻哈哈,小宗是個有常識的人,按照常識,女人的購物欲和心理健康是成反比的。挨到年前,周蒙還是乖乖地去了北京。 到了北京,周蒙敏感到爸爸、哥哥,包括曹芳都對她有點兒小心翼翼的,小心得好像她是個外人。爸爸又特別提到要給她往北京調工作的事,話裡話外的意思是王阿姨可以鼎力相助。對了,王阿姨還是國家教委的一個副科長。 周蒙婉言謝絕,她真不是跟誰賭氣,在哪裡當老師還不是一樣? 可是周蒙這樣不領情,還是讓周從誡有點兒傷心,女兒冷淡的樣子就跟她媽媽一個樣兒。做父親的沒有不疼女兒的,周蒙小時候跟他還親近,越長大性子越獨。就說李然那件事,簡直不能跟她提,要是她媽媽在,還好一點兒。 她一個人在南邊,打電話過去,她跟周離還能說幾句,跟他就沒有什麼話了。周從誡心裡嘀咕,女兒是不是怪他,為了她媽媽的事兒?德明術後昏迷是被耽誤了。淩晨的時候,值班大夫年輕,不敢拿主意。當時去砸主治大夫的門就好了,不知道啊,不知道人就那樣醒不過來了,都說手術很成功呢。 和王心月的事兒是快了點兒。 周從誡五十七歲,曹芳媽媽王心月五十三歲,兩個人正式談了不到一個月就發生了關係。這一年周家的年夜飯是在飯店和王阿姨吃的。 看著一桌子菜,周蒙只是懷念她媽媽做的熏魚風雞八寶鴨子,如果一個人可以關在懷念裡過日子,那有多好。不過周蒙還是春風滿面的,她不忍坐視爸爸臉上的歉意,於是和哥哥一起向王阿姨敬了酒。王阿姨身份尷尬而表現得體,她帶來了兩件羊絨毛衣,一件粉色的是給周蒙的,另一件黑色的給曹芳。王阿姨輕輕說了一句:「周蒙皮膚白,穿粉的好看。」 曹芳湊趣:「真的,又白又嫩,天生的好皮膚。媽,周蒙連洗面乳都不用。」這頓年夜飯,周蒙只是吃得累。 宴罷,周從誡親自送王心月回家。 趁著曹芳走在前面,趕回家看八點鐘的春節聯歡晚會,周離跟妹妹說了一句:「周蒙,我老覺得媽媽是出差了。」 「是一個長差。」周蒙握住了哥哥的手臂。 周蒙一年沒來北京了,一來,每個人都在談錢。 曹芳是不消說,由高能所的實驗員轉做房屋銷售代表,開口閉口就是她這一年賺了多少傭金,因為賺得多了,她在家裡說話的嗓門也高了。 鄰居小青姐姐兩年前從中央部委辭職到一家香港人開的公司,現在已經做了副總,進出開一輛黑色的桑塔納。她要讓周蒙見見世面,帶她去參觀那家香港公司。公司挺大,在新修的寫字樓裡整整占了一層,下了班還可以在樓裡的洗浴中心泡桑拿。 小青姐姐對她說:「周蒙,可惜你不是學英語的,不然,到我這兒來,我給你起薪兩千。」小青姐姐三十歲了還沒結婚呢,當然她有男朋友,她的男朋友是她的老闆,同時是別人的老公。 年初三,周蒙去朝陽門看了戴妍和葛俊。他們租的房子就在朝陽門地鐵旁邊,平房,賊冷賊冷的。戴妍見了她就跟見到了親人似的。 「周濛濛,」她還是那麼叫她,「你怎麼一點兒沒變啊。」 「才半年,你要我變成什麼樣兒啊?」 才半年,戴妍已經變了,不是說她不漂亮了,是她臉上不再有光彩,南方人講話就是水色不好。也許是氣候的問題,也許是因為生活。 葛俊沒那麼小生氣了,從周蒙進門他就沒抬起過頭來,手裡夾著煙張羅著燒開水沖咖啡。以前葛俊是不抽煙的,為了保護嗓子。 「我們馬上就要搬家了,單元房,有暖氣。」戴妍顯得興致勃勃,「葛俊現在吉他彈得可好了,他每天晚上都有演出。」 「是伴奏。」葛俊嘴角一撇,甩了下頭髮,把剛沖好的咖啡端給周蒙。 周蒙拿著咖啡,一低頭間,瞥見戴妍用手輕柔地撫著葛俊的臉。 她愛他,這是顯然的。 葛俊喝完一杯咖啡就走了,他說要趕一個場子。 他一走,戴妍臉就放下來了。 「有個女的在追葛俊。」 「葛俊不會離開你的。」事實上,周蒙覺得他倆現在就像結了婚的小倆口,看著比大學那會兒踏實。「葛俊是離不開我,不過,那女的也不夠有錢。」 「你自己呢?」戴妍還在那家合資企業,不過升了職。 「機會,要看機會。」戴妍聳聳肩,「找個有錢人不難,有錢,不下流,對我還真情實意,就難了。」找到這樣的男人戴妍就會離開葛俊嗎? 周蒙覺得這還是個問題,戴妍很清楚這不過是一個時間的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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