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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孟勇敢同志日漸消瘦,徐曉斌是看在眼裡、痛在心上,但什麼話還都不能說。不但不能說,還要假裝自己是個沒心沒肺的粗人,對這一切視而不見,渾然不覺。其實這讓徐曉斌心裡很不忍,也很難受。但不這樣又能怎樣呢?明知是不可能的事,自己再去幫忙添柴加火,最後只能把水熬幹,把鍋燒爛,不止是幫倒忙,而且是做壞事。把話說開勸勸他嗎?這恐怕也不行。盂勇敢表面上大大咧咧的,什麼都不在乎,什麼也不往心裡去的樣子,其實他是個非常愛面子、自尊心特別強的人。一旦把這層窗戶紙捅破了,把孟勇敢的自尊心給傷了,弄不好連他倆的友誼都要賠進去了。孟勇敢日後還能坦然地面對他、與他透透亮亮地做朋友嗎?不可能嘛!

  唉!這個倒楣的孟勇敢,你怎麼這麼倒楣呢?目不斜視地等了二十七年,等來的卻是鏡中花、水中月。唉,苦命的人哪!

  倒楣的孟勇敢同志何嘗不認為自己倒楣呢?尤其是在睡不著覺、折騰床板也折騰別人的表姐夫的時候,他一面在心裡可憐自己,一面大罵自己:孟勇敢哪孟勇敢,你怎麼這麼不知天高地厚、不知自己幾斤幾兩呢?東方紅那樣的女子是給你這種人預備的嗎?天鵝都是給人家王子預備的,哪有癩蛤蟆什麼事呀!

  罵完自己,孟勇敢又痛駡起作家來:那些混帳王八蛋們,就會胡說八道地糊弄人!什麼初戀好似甘露,什麼相思勝似瓊漿,全是騙人的鬼話!老子的初戀哪是什麼甘露哇?簡直就是他娘的毒藥!還有,這該死的相思哪裡是人能消受的瓊漿啊?簡直就是他奶奶的魔鬼!看把老子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都活了小半輩子了,競然還失眠睡不著覺了!

  連裡的食堂緊挨著團裡的臨時來隊家屬樓,孟勇敢經常在這裡萬分痛苦地碰上實習律師東方紅。那種想看又不敢看、看了也白看的滋味,真他娘的不是人受的!而東方紅每次見了他,還都不放過他,總要熱情地跟他打招呼,不是問他吃飯去嗎?就是問他吃完了嗎?搞得他像個飯桶似的,讓人家見了他只會問這兩句話。

  這一周是孟勇敢在連裡值周,晚飯他帶隊去食堂,半路上正好碰到下班冋來的東方紅。也沒人下達「向右看」的口令,隊伍就齊刷刷地都去向右看了,這讓孟勇敢心裡很不爽,他尤其不能忍受那麼多男眼睛盯在東方紅身上。他一生氣,突然大喊一聲:「全體都有,跑步走!」

  全體一愣,但愣過之後還是聽口令地跑步走了,一直跑到食堂門口,孟勇敢才又喊了「立定」的口令。

  隊伍一解散,三分隊長就沖了過來,推了孟勇敢一把,質問他:「你發什麼神經?你安的什麼心?你想讓大家吃完飯都肚子疼啊!」

  跑在最後邊的叢容對許兵說:「孟分隊長對大家都看你表妹有意見。」

  沒等許兵說話,走在前邊的高金義回過頭來替她說:「該他什麼事呀?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許兵和叢容都笑了,但笑歸笑,誰也沒往心裡去。誰能想得到呢,狗會吃耗子們的醋?

  叢容說要這個週末請許兵一家吃飯,到外邊飯店去吃,而且再三囑咐她一定要把當律師的表妹帶上。

  許兵再三推辭,卻死活都推不掉。許兵說:「這不年不節的,吃的哪門子飯呢?」

  叢容說:「就箅我們請唱律師吧,你兩口子作陪。」許兵說:「請她千什麼?她又不是外人。再說,她還不是什麼律師呢,等她真當了律師,你們再請她也不晚。」

  叢容不太高興了,說:「連長,你看看你這個人,今天怎麼這麼不痛快呢?這不像你嘛!」

  許兵本來也想說他:指導員,你看看你這個人,今天怎麼這麼反常呢?這也不像你嘛!但看著叢容真有點急了的樣子,這種玩笑她沒好開。

  雖然是玩笑活,但許兵的確是這麼認為的。叢容平時是個很有分寸的人,從來不強人所難地幹什麼事,即便是這種請客吃飯的事。這頓飯肯定不是他要請的,而是他那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太太要請的。有一次莫小娥跟許兵聊天說,他們公司的人都很文明,都稱別人的老婆為太太,而且是隨著先生的姓叫的。比如,陳先生的老婆就叫陳太,趙先生的老婆就叫趙太。說這是香港人的習慣,因為她的老闆是個香港人。

  沒等莫小娥說完,聰明好學的許兵就學會了,馬上說:「那我是不是應該叫你叢太呀?」

  莫小娥「咯咯」地笑了,半推半就地說:「我嘛,最好說話了,叫什麼都行。當然了,說我是叢容的太太,比說我是叢容的家屬或是叢容的老婆要好聽多了,你說是不是?」

  許兵馬上點頭,馬上表態:「那好,那我以後可叫你叢太了。」叢太也馬上商量道:「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叫你徐太呀?」許兵馬上搖頭,馬上拒絕:「可別!你可別!你還是叫我許兵吧,我可不願當別人的太太。」

  莫小娥馬上叫了起來:「這可不是你願不願當的事。你本來就是別人的太太,你願不願意都是別人的太太。」

  許兵皮笑肉不笑地說:「還是你當別人的太太吧,我還是當別人的老婆比較好。」

  許兵回到自己家,向徐曉斌說起了叢太要請客的事。徐曉斌皺著眉頭說:「她又有什麼事吧?」許兵點頭說:「是呀,所以我才不願去呢!這個女人怎麼這麼不讓人喜歡呢?幹每件事都有目的,太有心計了,而旦像狗皮膏藥似的,不貼到你身上決不甘休!哎呀,你說指導員怎麼找了這麼個老婆呢?也不知他到底喜歡她哪一點。」

  徐曉斌看著許兵煩煩的樣子,心裡想:虧了沒告訴她那女人在外邊亂搞的事,如果讓她知道了,沒准她會立刻逼著指導員馬上離婚呢,這事她能幹出來。

  孟勇敢從體育館回來的當天晚上,就把指導員老婆紅杏出牆的事告訴徐曉斌了。孟勇敢還直後悔,說真應該把那對狗男女當場扭住,也箅是捉姦捉雙了。現在倒好,被動得什麼也不能說了,這口惡氣堵在胸口這兒,上不來、下不去的,別提多難受了。

  徐曉斌說他:「是呀,誰讓你跑了呢?你說你們跑什麼呢?」孟勇敢叫道:「是呀,誰說不是呀,我們跑個什麼勁呀?都怨那個倪雙影,是她讓我跑的。不過話又說回來,誰見過那種不要臉的陣勢了?結婚才剛多久哇?就跟別的男人在那種場合下摟摟抱抱的。我勢時的確是有點懵丫,不知怎麼辦好了,只好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了。」徐曉斌說他:「你知道你這叫什麼嗎?」孟勇敢虛心地問:「這叫什麼?」徐曉斌說:「這叫正不壓邪!」

  孟勇敢點頭,虛心接受,說:「對,你說得對。咱們這些正人君子們,見到那些壞人壞事,第一反應是看不下去,替他們臊得慌。第二反應是氣得慌,氣得不知怎麼辦好了。等回來了,才出現第三反應了,想跟壞人壞事作鬥爭了,不過已經晚了。」

  徐曉斌像個軍師似的說:「事已至此,就到此為止吧!你告訴倪雙影,讓她千萬別跟任何人說,尤其是別讓王技師知道。」

  孟勇敢說:「這個你放心,我早就佈置過了。唉,只是委屈了指導員了。」

  徐曉斌勸他:「你也不必內疚了。這種事,別人還真不好幫他,只好等著膿包自己破了。不過,是膿包總有破的那一天。」

  孟勇敢說:「但願吧,但願那膿包他娘的早破!哎,你別光對別人不放心,我還對你不放心哪!你可千萬別同去跟你老婆說,你老婆是個炸藥包,沾火就炸,弄不好,沒把壞人炸著,好人倒傷了一大片。」

  徐曉斌說:「這還用你說,我老婆我還不知道?這件事到了萬不得巳的情況下,誰都可以告訴,唯獨不能告訴我老婆,什麼時候都不能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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