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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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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把頭捂在被子裡大聲地啜泣了一聲,我忙活著揍不辣,太大刺激要把睡著的人攪醒的。沒得玩了。 我:「你師座自己都是找不著南北。骨頭都是硬給自己看的。那你還不得早晚靠自己分辨東西。」 迷龍詫異地看了看我:「安好心了呀。夢裡頭給人開導?」 我:「我不欺負殘廢。」 ——我一邊下意識看了眼自己的瘸腿,而張立憲在折騰中又用鄉音發另外一種聲音。清醒的人能追得上另一個人發夢的邏輯嗎? 張立憲:「媽。姆媽。」 我們本來笑得不想笑了,但我們又笑了。 迷龍:「乖兒子。」 不辣:「我是你媽。」 我也不甘人後,不欺是大處不欺,小處則不欺白不欺:「兒子,你是不是要尿尿?到地頭了,沒人看見。暢開了尿吧。噓噓,噓噓。」 那幾個傢伙笑得快把拳頭都塞到嘴裡去了,也不知道張立憲尿床了沒有。我們著實是等得心焦,他老兄沒事人似的抱著鋪的蓋地嘟囔,嘟嘟啥也聽不見。 不辣:「尿吧尿吧。水聲響啦,水都流出來啦。」 迷龍:「嘩啦,嘩啦。」 可張立憲那傢伙又換了牽掛了,他忽然間口齒極為清晰地——清晰得我們都以為他醒過來了,我們一骨碌紮回自己的鋪上。 張立憲:「我是你的丈夫,你的哥哥,你的弟弟,你的情人。」 我心裡硌楞了一下子,我知道他在對誰說話。而他仍然沒醒,實際上隨著潰爛而來的高燒就讓他處於半昏迷狀態,而迷龍們又試探著爬了起來。 迷龍:「啥意思?他到底是啥?」 我:「你做好一樣就成啦。做完人,要累死地。」 張立憲:「累死也要給你那個瘸子搬不動的幸福。」 迷龍撲哧地一聲,不辣涎笑著看我,這好,我這叫引火焚身。 我:「那你會把她也拖累死的。」 張立憲:「不會。我只是和她煮飯來著。」 煮飯?我心裡如被刀剜了一下,痛得我連表情都僵硬了:「我們也只是煮飯來著。」我刻毒地笑了笑:「煮飯。」 張立憲:「你那是張什麼鬼臉啊?死瘸子!我說煮飯就是煮飯!就是和她煮飯。什麼也沒做!」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那傢伙已經醒了,在沖我咆哮,我沖著他嚷嚷回去:「你那又是張什麼醜臉啊?!演《夜半歌聲》啊?!你點把火把自己燒了呀!」 不辣:「醒了?」 迷龍:「醒了醒了。」 張立憲醒了,一幫看熱鬧尋開心的貨倒倒頭就睡了,反正我和他吵架的戲躺著也可以看——於是我和張立憲象兩條被拴在一根鏈上地瘋狗。 張立憲:「我想用強來著!她也沒說什麼!就是會讓我覺得自己是個畜生!」 我:「哈,畜生好大的出息!」 張立憲:「她就跟我說你!只跟我說你!我說我要死了,她說你不會死的,就跟我說你!」 我們兩個,都很猙獰。一個比一個猙獰,互相瞪著。但是我傻著,我很想掐死面前這個該死不死的四川小子,可我忽然發現我的血液好像都截流了,我使不出力氣。 我該立刻就掐死他,他在報復,讓我的痛苦乘以十倍二十倍。讓我在這樣的地方居然又有了生的奢望。 而四川佬還在吼,還在叫,了不起的是我的同伴們,他們仍能厚著臉皮裝睡。 張立憲:「她沒錢吃飯!我去買地米和菜!我們做飯!她家煙囪壞的,熏得我們夠嗆!可我們還做飯!」 我在憤怒中難堪地撓了撓頭,這麼說我自以為把煙囪修好了可還沒修好? 張立憲:「我把飯燒糊了!她把菜做鹹了!她說鍋巴也很好吃,要是有很多地油,就可以做平地一聲雷啦!」 他根本是在控訴,同時又在回味,我瞠目結舌。我不知道他這樣聲嘶力竭地在控訴什麼,不,我太明白了,他不過是在控訴他的絕望,他失落的信仰和無望的愛情。如此而已。 最後我撓了撓頭,掏了掏被他吵得嗡嗡響的耳朵:「……什麼平地一聲雷?」 張立憲:「就是炸鍋巴啦!」 這六個字有什麼好哭的嗎?可他就是大哭起來,而且是一個男人倒掉了所有架子時地大哭,他乾脆是哭倒在我這個死敵的懷裡。我很難堪,推開了也不是,抱緊了也不願意。現在最瞠目結舌的不是我了。而是我們那些窮極無聊的觀眾。何書光猛衝上了上來。看表情他沖上來時以為我們已經把他的死黨砸成了肉餅,現在他也加入了瞠目結舌的行列。 後來我隨手摸到了我鋪上的水壺。我寶貴的水,每個人每天定份定量的水,我搖了搖壺,還有個底。 我:「你發高燒呢。你不渴?」 張立憲沒表示什麼,我便把壺嘴塞到他嘴裡。他現在的神智跟個嬰兒也差不多,乾裂燒熾地嘴唇接觸到一點水便開始啜吸。 迷龍啞然很久,以這種方式表達他的大惑:「傷著哪了?咋都成娘們了?」 何書光便瞪著他,沖過去把他拽了起來,迷龍以為要拉架,驚喜交集拉出個打架的架子——何書光結結實實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 迷龍慘叫,砸回了他的鋪上。 我面無表情地瞧著他們幾近歇斯底里的胡鬧,給張立憲喂著水。 人渣和精銳終於一樣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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