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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七


  射擊,飛奔近前的人影翻倒,少了一個,然後又多了很多。就著一個門框射擊倒是讓人精力集中。可也讓人有一種錯覺,就是沖上來的人無窮無盡。好像全世界的日軍都把自己填在一個門框裡向你射擊也被你射擊。迷龍的馬克沁轟轟地又響了起來,還加入了九二重機的發聲,蛇屁股把那挺機槍設在一層的門洞裡,在那個三面無憂的無恥位置上斜射。

  日軍並不是來做自殺攻擊的,正面上吸引著我們的火力和注意,幾個蹭著堡壁戴著面具的傢伙溜到了門邊,我們只能看得見他們晃動了一下的手,幾個陶瓷體地罐形手榴彈砸在地上碎裂。

  我:「毒氣!」

  但不是的,我們加壘的工事上騰起了怪異的藍白色火焰,幾個被沾上了的人跳起來拍打著身上無法撲滅的鬼火,日軍簇射進來的槍彈和我們射出去的一樣密集,他們立刻就倒下了。

  張立憲:「白磷彈!」

  他說對了,那玩意沾上了就如再也無法擺脫的附骨之蛆,燃燒時還釋放著大量劇毒的黃煙。我們手忙腳亂地尋找著防毒面具,日軍終於可以趁虛而入了,白磷彈仍從我們打不到的死角上投了進來,一發小口徑直射炮彈把我們的工事一角都炸塌了。

  蛇屁股玩命地打,雖然彈夾板上彈的九二絕比不上馬克沁那麼無間歇的悠長,但頭遭摸重機槍的人大概都會像他那麼爽,他們那幾個砰砰轟轟的幾乎沒意識到這邊的混亂,蛇屁股還要連哼哼帶叫喚:「小東洋啊,吃點這呀!虞嘯卿啊,吃點那呀!」

  我不知道他怎麼就把虞嘯卿給帶上了,但就被坑得不輕的我們,也實在是順理成章之事。然後一個身影沉穩到有些緩慢地從我眼角晃過,我們中間唯一一個在炎熱中穿著皮質護具的人。笨得像狗熊,背上背得鼓鼓囊囊——何書光。

  張立憲一邊越過他的頭頂往外投彈,一邊大叫著小心,但何書光也不知道是聽不見還是當沒聽見,在一片煙霧中他是最早戴上防毒面具的人,因為他噴火時都戴著面具。我們看著他不緊不慢地在彈雨中漫步,乾脆就踩上了地上燃燒地白磷火焰——背著他的燃料瓶和壓縮空氣。

  死啦死啦:「小心!

  那都不是對何書光喊的,是對我們喊的,那位要炸起來是誰也攔不住了。我們忽拉拉地撲在工事後,把自己貼成了鍋底上的煎餅。還要隨時等著爆炸和上千度的熱流襲來——儘管對活人來說過百度和上千度也沒什麼區別。迷龍趴在他的槍後嚷嚷著「何燒光」——我也不知道他是在罵人還是惋惜。

  但那傢伙沒爆,他莊重地開始噴射。火龍熾燒了從門外探進來正要投彈的手,讓白磷在投彈手身邊炸開,於是我們瞧見了一場凝固汽油與白磷的決戰。何書光持續地噴射著,讓汽油的燃燒完全壓倒了鬼火,也把已經沖到門前地日軍給捲進了火焰。

  張立憲:「回來!小何!」

  沒聽見一樣,他一步就邁出了大門。移動著他手上殺人又殺己的利器,開始做一個扇面噴射,從我們的角度看他把天空和地面都燒成了一片赤紅,席捲著在熱流中升騰直上的黑煙。日軍從原本的藏身之處奔躥了出來,帶著一身的火焰和濺在身上的凝固汽油。

  我們搶出了大門,佔領了主堡門外的壕溝和工事,現在我們沒死角了,我們猛烈地射擊著,進攻受挫地日軍一時沒能組織還擊,而何書光還在持續的噴射變成了幾滴燃燒著往地上滴答的火焰——他沒燃料了。

  張立憲猛把他撲進了溝。摔在我們身邊。

  張立憲:「你發什麼瘋啊?你脫光了找女人去現好了,跑這來發什麼瘋啊?」

  他都快哭了,扯掉了何書光的面具,露出一張憤怒得青筋暴露的臉。他摔開了張立憲,對著我們。他憤怒得有一會不知道說什麼好。

  何書光:「虞師座……萬歲!」

  我驚得把一個正要換上的彈匣掉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可你有什麼辦法呢?他就是要不打折扣地崇拜他的師長,單純到有些暴烈。

  死啦死啦也在看著他,似是羡慕,像是悲傷:「我也很想活個上萬年,瞧盡人間。」

  何書光不折不撓並加倍憤怒地:「虞師座萬歲!」

  其他人還在砰砰啪啪地放著槍。我們這裡瞠目結舌。張立憲強力想把何莽子拉開。可何書光撐著不走,瞪著。倒似死啦死啦是他剛發現的仇人。

  死啦死啦:「孟副官,打完了傳話給還沒死的,誰再對師座出言不遜,就照那啥論處。」

  我:「可是那啥到底是啥呀?」

  死啦死啦也知道我存心搞亂,報之以腳後這事總算揭過去了。我們投入了戰鬥,而何書光解下已經空空如也的噴火器坐了下來,我偷眼發現他在發抖,想必是想起了剛才自己那瘋子一般地勇猛。你笑話他嗎?不,我羡慕他心中有神。

  我們聽見了我們頭頂遠程炮火的破空之聲,虞嘯卿在這事上總算還對得住我們,在炮彈上他是毫無保留的。

  爆炸的硝煙淹沒了日軍、南天門的山頂,和我們視野中的一切。

  蛇屁股仍守在主堡翼側的外壕裡,在那挺搬換了位置的九二重機槍上賣弄著他並不嫺熟的技藝,少部分人在他身邊使用著輕武器,迷龍在堡內的二層用馬克沁做著加強,這火力並不強大,但加上來自對岸的持續炮火已經讓日軍的反斜面攻勢無法成形,他們只能在林子裡晃動,報之以遠遠射來已失去威懾力的槍炮。

  我們把主要的力量集中在樹堡對正斜面的二層,我們用槍眼和自己的肉眼監視著外邊的陡坡,日軍的萬歲聲仍從草線下傳來,但他們已經受挫過了,豁之驢的頭幾招已經不管用了。

  我們死死地抓著就手抓到的任何武器,我們的表情有點風聲鶴唳。

  一個戰爭油子不會幹出逐步投入兵力的蠢事,團長不會。竹內連山不會,虞嘯卿不想。反正從日軍的第一次衝擊我們就知道他們要在任何時間出現在我們還不知道的任何薄弱環節了。

  狗肉開始吠叫,狗肉瘸了,可還在出力。

  我們把槍口轉向了,樹堡附近的地面開了花,根本沒來自萬歲聲傳來的方向,另一個方向的草叢下忽然冒出了許多洞,樹堡的附近成了地蜂窩,日軍象源源不斷的地蜂一樣冒出來,虧了狗肉。疑兵之計失效了,我們猛烈地射擊。日軍不顧死活地冒出來,搶在被射倒之前儘量多開幾槍,他們掩護著那些挑著竹竿的傢伙,竹竿頭上綁著炸藥包,是地,他們沒法炸倒自己修築的堡壘。但他們可以藉此把那玩意塞進我們的槍眼。

  火力太猛烈了,衝鋒的傢伙也太強悍了,很多傢伙連鋼盔也沒戴,額頭上紮著布條,赤著臂膊,僅僅叫囂了幾聲,僅被擊中了,加入了順著陡坡下滾的血肉泥石流,但他們也沒什麼覺得不值的,接著往上沖。

  死啦死啦捶著我們讓我們將槍口轉向:「死角!死角!」

  剛才叫萬歲的那裡現在又冒頭了。打的仍是聲東擊西的主意,一個沒留神,便被他們欺進堡下了,我們把各種爆炸物從槍眼裡塞出去,中間最驚人的是堡壘裡存著的集束手榴彈和用炮彈改的巨型手榴彈。我們像在沙盤上對付虞嘯卿一樣對付他們,但他們也像虞嘯卿一樣對付我們一下邊的傢伙好像炸不死的,竹竿挑著的炸藥包仍顫巍巍地靠近我們的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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