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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五


  虞嘯卿:「這叫哪門子架得住的反論?兵無不險!」

  唐基:「對打仗我是完全的不通,完全的不通。」

  他簡直有些笑吟吟地,因為事情越來越往他要去的方向,因為虞嘯卿越發地痛苦,這不是在江邊的哭泣。是真正無處可去的茫然和痛苦,越痛苦,越軟弱。

  炮群開始齊射,轟轟的撞入霧氣,一些重炮彈的爆炸聲在這裡都隱隱聽得見,很壯觀,但這虞嘯卿期待已久的壯觀,現在在虞嘯卿眼裡卻一點也不壯觀。

  虞嘯卿:「除了一死……我還有什麼辦法對得起他?」

  唐基:「往回撤呀!」

  如果幾分鐘前唐基說這話准要被崩掉了腦殼。可現在虞嘯卿甚至無心去理其中所含地嘲諷:「不可能的。都已經不夠時間把人送過江,更不要說把人撤下來。」

  唐基:「虞侄啊,跟你父親年青時一樣,總是把事情想絕的。」

  虞嘯卿:「絕?你哪怕告訴我一分的轉機。」

  唐基:「軍裡都已經在為你舉杯了,難道還會晾你不成?桌子上的也還在談,主戰場是爭不到了,可物資軍備上還是有得討有得還。也就是幾天的事。你這裡枕戈待旦著,軍裡的增援也沒斷,說聲要打不是隨時的事?」

  虞嘯卿:「幾天?」

  唐基:「三兩天吧。」

  虞嘯卿:「三天還是兩天?」

  唐基就冷面笑樣地:「三天加兩天就是五天。」

  虞嘯卿頓時又快爆了:「我把你……!」

  唐基:「兩天,兩天。只是兩天。兩天,你現在要打也來不及了,兩天正好重整攻勢,所幸虞師實力未損,你的劉關張兄也是把人物。兩天絕守得住。兩天,你要不要跟你活了三十五年的地方鬧翻?你要鬧翻了,那上了山的才叫死無葬身之地呢。」

  虞嘯卿看著唐基的眼神幾乎有點可憐巴巴。

  唐基伸了兩個手指頭,如兩個金不換的保證:「兩天。」

  虞嘯卿:「兩天內必須給他們提供持續的炮火甚至是航空支援。」

  唐基:「我是打仗的外行,這個要你自己對軍長去說。」

  於是虞嘯卿像對著自己的夢境在做一個炮打不動的保證:「兩天。」

  我們站在被狗肉攻佔的樓梯間上,這回換我們守了。我們越過阿譯和全民協助的腦袋把手榴彈往下扔。阿譯和柯林斯一幫十幾個人是被坑道裡的日軍追擊著跑上來的,他們狼狽得不行。其中多一半倒都負了傷。

  我們把槍下垂到一個快九十度的角度開槍,下邊的子彈也垂直地飛上來。對岸打過來的重炮彈隔著山體在爆響,但總也響不過我們耳朵根前的爆炸。

  死啦死啦:「炸塌掉!炸塌!」

  喪門星舉著個冒煙突火的炸藥包沖了過來,猛扔了下去,它在梯級上滾落,往下的爆炸快把我們給掀下去了,土塊崩落和鋼架倒塌的聲音在爆炸聲中幾乎聽不見,我們爬起來往下看的時候,剛才的梯級已經不復存在了。

  死啦死啦毫無間隙地拖起了只顧倒在地上喘氣的阿譯:「你的人呢?」

  阿譯:「都在這啦!」

  死啦死啦:「你把他們都扔在那裡!」

  然後他開始揍阿譯,沉默地揍,阿譯不吭聲,被打倒了便爬起來,沉默地挨,我們沉默地看,全民協助上一個驚魂未定又接上了這個驚魂未定,沉默地看。

  他冤枉了阿譯,既無攻擊壓力,竹內便扔下我們這群甕中的王八向週邊搜索,阿譯奮發了他人生中從未有過的英勇,開始主動攻擊。我想換成誰也不可能打贏這樣一戰,結果如死啦死啦的第一次南天門一樣,趁著遲來的炮火他帶殘部鑽進了坑道,而我們的退路被完全截斷。

  死啦死啦:「說話!」

  阿譯:「我讓能動的弟兄渡江回去啦!我只想上來看看你們!」

  死啦死啦:「那又能活得幾個?!」他又一腳踹了過去:「說話!」

  阿譯:「沒有進攻!沒有援兵!」

  於是死啦死啦繼續揍他,直到我們終於把他拉開。

  我們用炮隊觀察鏡,從頂層的瞭望哨裡觀望這一場大霧後改變了的世界。這是樹堡的第三層,一個不怎麼寬敞的空間。但是有也許是禪達方圓最好的視野,這裡甚至有一台保養良好的留聲機,連接著日軍南天門陣地的各線喇叭,以往我們聽飄了滿山滿穀的日本歌時都很想砸了它,但現在沒人去管,因為我們在看山下。

  未散盡的霧氣和日軍一防前還未冷卻的屍體。從灘塗零散地鋪到了日軍陣前,看來阿譯著實發揮了我沒能親見地悍勇,他結結實實沖進了日軍的第一防線,這也是我們能安喘至今的主要原因。

  死啦死啦調整著觀察鏡,把它調整向了東岸,沒有動靜,作為下水點的橫瀾山那裡一如往昔,虞師也著實訓練有素,霧未散盡便已經把一度劍拔弩張的渡江預備收拾得全無痕跡。

  死啦死啦臉色鐵青地讓出了鏡子,我看了看。

  我:「沒動過窩。」

  死啦死啦沒回應。緩慢地就著豎梯爬去二層,我也跟著,把觀察鏡讓給了後來的人。後來地人們一聲不吭地輪換看著,沒一個人發半個聲。

  死啦死啦的腳剛從豎梯踏上了地面,搶上來的便是麥師傅。他一副末日將臨的表情。

  麥師傅:「我們在偵察?」

  死啦死啦只是看著他,我也只是看著他。麥師傅會倒完的,他是個直筒子。

  麥師傅:「這是哪一種偵察?為誰偵察?要做什麼?試驗人類向老鼠進化的可能性嗎?」我們還是看著,而麥師傅終於憤怒地開始揮舞他手上草譯的電碼明文:「我的頭問我們在偵察什麼!我怎麼回答他?不,去他媽的回答!我先要搞清楚的是,我們瘋子一樣難道不是為了佔領這個像你一樣見鬼地地方?」

  我:「你在……這是偵察?」

  我想我的狐疑一定讓死啦死啦比面對麥師傅的憤怒更加難堪。他臉上的肌肉都有些扭曲了——不過他一向扭曲——他扭曲地看著我。

  死啦死啦:「我又騙你們啦?」

  我:「我不知道。跟你在一起。正常人和正常事好像上輩子的事情。」

  死啦死啦最後決定苦笑:「騙人騙多啦。報應也。」

  我:「這算哪門子答案?」

  麥師傅:「還有,給我的回答。」

  沒得回答。只有得張立憲又拿過來的一張解碼,他臉色難堪得很,因為他們這一拔永遠是當自己與虞嘯卿同命運的:「師座電文。」

  死啦死啦:「說吧。聽你口說出來,我會有條理些。」

  我小心地看了看他,我知道了冷靜只是表面,他已經混亂到了極點1——其實一向就混亂到了極點,我們就跟著這麼個團長。

  張立憲:「兩天,定當攻上山頭。期間將矢力提供一切援助。願與你等共守南天門。虞。」

  死啦死啦便籲了口氣,看著呆若木雞的我們:「答案,到了。」

  我們還在發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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