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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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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嘯卿猶豫了一會,他還沒固執到把死啦死啦的話當作胡柴,但這也離他一開始的預想相差太遠。 虞嘯卿:「……那就全無勝算了。你的人是一無用處,可我也無心讓他們去送死。」 死啦死啦:「孟煩了!」 我愣了一下,主要沒曾想他和虞嘯卿頂著還有隙給我來一槍…… 虞嘯卿倒笑了:「這種神憎鬼厭的調門回過來,你還指望帶這種部下打仗?」 死啦死啦:「孟煩了,我做每件事都是別有用心的。誰都沒叫,叫了你來,聽這本不該你聽的事情,是要派用場的。」 我:「我知道啊,我不想聽。」 死啦死啦:「你現在知道我要你派啥用場了。你很煩,煩啦,先別煩,告訴我,你看著南天門長成妖怪,也在妖怪腳底下活來死去,死去活來,現在,我們要去打妖怪。對,又是我們,不是別人,不是那此你覺得虧了人了你的人,還是我們這些九條命打死八條窮剩半條的野貓野狗,別說怎麼又是我們,就是我們,怎麼著吧?這戰沒譜,敗就是日軍把我們的屍體扔進怒江,我們追著康丫走,南天門還在他們手上,勝就是你不喜歡的那些同僚們踩著我們的屍骨,他們上了南天門。生也有時,死也有日,每個人造的孽,每個人欠的債,每個人自己還。現在你告訴我,我們,我和你們這些人垢子,兵渣子,我們去打這場仗,用我的辦法,能不能贏?」 我:「……別問我,……問我幹嘛呀?」 死啦死啦:「沒問你,想想你的袍澤弟兄,無分你我,同一塊泥巴,掘出來,被造化燒成了磚,哪裡還分得開?我只在捫心自問,你也要摸著心問一問。。」 我:「我不想說……你帶我們去死好了!你有這權利!上峰給你的!我們也把命交給你了!」 死啦死啦:「我沒有的。以前我做夢都想有,現在我惟恐我有。老頭死啦,以前我怕他。是啊,我沒你坦直,他是我最怕的一個人,我不愛跟他說話,因為爛得沒臉見他。現在他死啦,我想我該掏槍把自個崩了,因為是我的疏忽。你呢?孟煩了。你怎麼想?」 我大叫起來,是尖叫,嗯,是的,這就是他步步緊逼的目的:「能贏!能贏!你不就是要我說這個嗎?!我說啦!放過我好不好?不是你帶我們去,是我們一起去,還你說的債!錯不了,我們能贏!贏死了!殺光他們。我們賭自己的命!這麼瘋怎麼可能不贏?!」 死啦死啦拍了拍我,轉了身,看著虞嘯卿。虞嘯卿一直在旁觀。並不冷眼,而是觀察。死啦死啦開始說話,背著我,卻是對我說的。 死啦死啦:「出去吧,孟煩了,找你見著覺得輕鬆的人。現在你可以說你想說的話,你已經把最不想說的話說過了,你派了用場,你對得起你自己。走吧。」 我真想謝謝他。總算說了一句我想聽的話,我覺得很累,像一具被人推著的骨架子那樣晃了出去,而我出去的同時,虞嘯卿一直在和我的缺德團長對視。 虞嘯卿:「為什麼?」 死啦死啦:「為什麼的事情多了去了。師座說哪一樁?」 虞嘯卿:「我不要臉地追著你,不要臉地問你怎麼打。你都不說。為什麼現在會跟我說?」 死啦死啦:「因為師座也是個不怕死的。」 虞嘯卿:「胡扯。不怕死就能受你個妖孽如此器重?我的親隨個個砍頭只當揭鍋蓋。結果?被你當小丑耍。」 我站在門口,我打算離開。我回頭看了看他們倆,一個佝僂,一個筆挺,那個佝僂的竭力想挺直自己,但他已經駝成習慣了。 死啦死啦:「我投降了,師座,再頂不住了。誰都信你,把命交給你,誰都是。我交給誰?我信什麼?空心人,再一壓就破了。胡思亂想很累(發四聲)人,也很累(發三聲)人,我不胡思亂想了,投降了。就這樣,找個信得過的人,把事做了。」 虞嘯卿:「真的假的?」 死啦死啦:「把事情做了就好,有個交代就好。管它真的假的。」 虞嘯卿:「……我從來沒指望過你跟我說這話,我不知道該高興還是惱火。我們這些年誓發得太多了,我不想發了,我只能說盡力,好對得起你不知道真假的信得過。」他拍了拍死啦死啦的肩,因為我的團長現在看起來很茫然,而虞嘯卿笑了笑:「我得讓你知道,信得過就是信得過,它不叫投降。」 我覺得他好像就很想擁抱一下他永遠不馴的對手,但那之前他一定會討厭有第三個人看到他的流露,我搶在他瞪過來之前離開了這裡。 我在空地上深深淺淺地晃蕩,狗肉顛了過來,用它的方式給我打了招呼,我蹲下抱了抱它,摸了摸它的牙——我也很覺得自己需要擁抱點什麼,後來它就跟在我身邊晃蕩。 真還是假,富足到寫個名字要費半硯臺墨水的虞嘯卿才有空去想。我只知道他早頂不住了,這老騙子最羡慕的是個被賣了還幫人數錢的紅腦殼,紅腦殼已死在西岸,像我們的答案一樣,我們的答案也早埋在西岸。 張立憲、何書光們瘸著,但仍試圖讓自己像他們的信仰一樣筆直,他們也知道師座大人一時半會不會出現,就在他們停車的旁邊燃了篝火,順便烘熱一下帶來的乾糧以打發今天的晚飯。 唐基不知去了哪,據我猜測一定是又拉了阿譯去瞭解我團劣跡,沒個把穩的,那些傢伙看我的眼神就更不友善。我把本來就沒扣好的軍衣拽了一下,拽做披風,讓他們更加悻悻。我摸了摸狗肉的頭,以讓他們明白這回我並不那麼弱。 不辣從我身邊經過,不辣的步子很怪,僵硬筆直得像兩腿間夾著什麼似的。我拿腳絆了他一下,他居然沒撲過來,而是莊嚴地沖我點了點頭。 我:「你發什麼嗔啊?」 不辣:「軍裝不是這樣穿的。」 然後丫伸了只手過來,把我衣服上能扣的扣子全扣上了,讓我們本來就很破的衣服更加像塊破布。 我真的詫異起來了:「淋雨多啦,腦袋裡進水否?」 不辣:「有外人在。不能輸給那幫小雞雛。」 他瞄一眼永遠筆挺的張立憲們,並且還用力地挺一下單薄的胸脯,讓自己更像個破布架子。我啞然了,也無心再去解開被他扣上的扣子,往我不知道什麼地方的地方晃開。 但不辣還有閒散的興趣,晃著他的巴掌:「團長今天挨了幾下五百個?」 我答非所問地:「我們快要做英雄了。」 不辣:「哈?他們看得起我們了?」 好在天很黑。我可以離我這些不知死活的同袍們遠點。我又瞧見把自己堆得像要就去打仗的蛇屁股在那拔胸脯亮相,喪門星武教頭似地戳那站著,刀柄上的紅布在腦袋上展得似旗,一二三四五地數,豆餅像個類人猿或猿人類一樣地在大翻筋斗。 喪門星聲大如嚎:「虞師還有沒有人能這樣翻的?」 蛇屁股:「沒有啦!再有我把菜刀吞啦!」 豆餅就摔了個嘴啃泥:「……翻……翻不動啦。」 蛇屁股喪門星一起捂了他嘴,小聲竊急:「再翻,再翻。」 虞嘯卿在屋裡叫:「紙!筆!六號地圖!張立憲!進來!——餘治,把美國人叫來!」 我回頭看了眼。虞嘯卿又回屋了,和什物並列的張立憲再不瞪我們發狠,並且不捂屁股就跑了進去。何書光餘治們開始忙碌虞嘯卿所要的那些東西,他們也不怎麼捂被打爛的屁股。 炮灰團今晚過得不好,因為精銳的存在。再破的炮灰也想從虛空中抓住從沒有過的尊嚴——可那不是我們。 虞嘯卿立刻就把指揮部搬到了這裡,精銳們像雜役一樣進進出出。我不知道今晚怎麼睡得著?——有人正在計畫我們的死亡。」 余治領著麥克魯漢、柯林斯從路上匆匆走過,柯林斯只來得及對我「倪號」了一聲,於是我也同樣怪聲怪氣地回了他一聲哈羅。 我瞧他們也沒空回頭,就一頭紮進了他們的帳篷,狗肉給我望著風。我再出來時就是一個賊了,一路忙著把麥克魯漢的威士卡塞進衣服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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