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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二


  喪門星:「……可不要下雨,一澆全透啦。」

  迷龍:「誰挖的坑?坑太淺啦!埋你老爹也挖這麼淺?」

  蛇屁股:「不辣。」

  不辣:「迷龍,你給你老丈人做的棺材有八寸厚!這個夠幾分?」

  迷龍:「那不是我老丈人!是我老婆的公公!」

  我:「蛇屁股,你那個牌子怎麼用墨寫的?風吹雨淋的呀,兩天就全沒啦!你要用刻的!」

  蛇屁股:「你最好就什麼都不要說!你就站在那裡賣呆,什麼都沒有做!」

  我:「……沒一個做像樣的!」

  不辣:「那你來羅!」

  迷龍:「你們都一幫欠埋的!」

  豆餅:「嗯!」

  蛇屁股:「你是迷龍的死屁精,鄉巴佬勢利眼!」

  迷龍:「動他一下我整死你。」

  克虜伯:「別吵啦,別吵啦。」

  不辣:「死豬腦殼!」

  克虜伯:「噯噯?」

  蛇屁股:「噯噯也是死豬腦殼。」

  死啦死啦蹲在旁邊,一聲不吭,玩命地撓著自己的頭髮。撓得頭皮屑滿天飛舞。我們在郝獸醫墓前爭吵。已經有點推掇動手地意思。

  郝老頭也許該料理好自己的葬事再去,他是我們中間殯葬經驗最豐富的人。我發誓我們都想把自己那份做好,可最後就做得越來越糟。我們只剩下把事情搞砸的經驗。

  喪門星:「人來了。」

  言簡意賅,他說的是虞嘯卿一行已經下山。正走過我們視野中的空地。

  我們立刻安靜了,沒人想也沒人敢在那幫冷面煞面前吵鬧,何況虞嘯卿那一行心情明顯糟透了。虞嘯卿步子很僵直,兩條腿倒像是彎不過來,走得也打晃,倒要他幾個瘸著的手下攙著。他們走得很悲憤。冷峻,目不斜視,倒像在寒江邊冰凍了整個晚上的丹頂鶴。

  迷龍只好把笑悶在嗓子裡:「……那孫子,一直跪著嗎?」

  我也同樣,笑得好像咳嗽:「他恐怕……幹得出來。」

  克虜伯:「三個多鐘噯。乖乖弄裡個冬。」

  但我注意到一件不好的事情。死啦死啦猛烈地撓著頭,越撓越撓。我覺得他差不多要把自己的腦花給撓出來了。虞嘯卿們迅速上了他們的座車,虞嘯卿不願意坐。僵硬地站著,扶著槍架,唐基坐在張立憲旁邊地副駕座上,然後死啦死啦猛地站了起來——我就知道他要惹事。

  死啦死啦:「師座!」

  虞嘯卿回頭,眯縫著眼瞧著他,泥人也要早被惹爆了,何況虞嘯卿不折不扣是個火人。

  死啦死啦就把一隻手從口袋裡拿了出來,他手上拿著什麼,揮了一下,手上的那玩意劃著抛物線向虞嘯卿的吉普車飛了過去。

  那是一枚MKII型破片殺傷型的手榴彈,而且我肯定就是幾天前他從迷龍手上下的。

  准得要命,「當」地一聲,那玩意結結實實砸在吉普車的後廂,從椅背土彈到椅墊上,又從椅墊上彈到虞嘯卿腳下,然後在虞嘯卿腳下滴溜溜地打轉。一秒鐘的啞然,然後那個小車隊上的人們哄的一下作鳥獸散,和虞嘯卿不一輛車的何書光們猛翻下車,藏在了車身之後,和虞嘯卿同車的唐基以與他年齡不相稱的敏捷翻身下來,他老精得很,一頭紮進了車下。張立憲為自己找的是車頭位置,但他剛藏好又跑了回來,想把他的師座撲倒。

  ——他的師座一直冷冰冰地看著那枚手榴彈在腳底下打轉,然後隨手把張立憲摔開。

  虞嘯卿:「別出洋相。」

  他彎下腰,揀起了那枚沒拉弦的手榴彈,對著死啦死啦摔了過來。死啦死啦沒怎麼丟臉,伸手接住。

  虞嘯卿:「你什麼意思?」

  死啦死啦:「有件不怕死的事情,要找不怕死的人一起做。」

  虞嘯卿嘴角都沒動,可給人的感覺是他好像有個半個笑容:「你何不再來一次?」

  死啦死啦:「不敢。」——可他還真就把那枚手榴彈給扔回去了,這回虞嘯卿有預備了,伸手接了。然後那傢伙下車,過來,順便把手榴彈拍在死啦死啦手上。

  虞嘯卿:「上哪兒?」

  死啦死啦指了指我們在山下的臨時住處,虞嘯卿一馬當先地去了。死啦死啦拿著手榴彈礙事,隨手又甩給了我,我連忙緊緊握住保險夾一一那玩意被迷龍整,再被他們當棒球扔,保險銷已經有點松了。

  我們所有人,鴉雀無聲地看著,虞嘯卿先進了那間屋,然後死啦死啦進去,虞嘯卿的手下慢慢回神。我們的人也慢慢回身。阿譯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把唐基從車下扶起來。

  再出現在門口叫我的居然是虞嘯卿:「中尉。進來!」

  然後他消失了,我並沒有立刻進去,我拔掉了手上那個燙山芋的保險銷。把它往無人的地方投去,轟然的一聲爆炸響徹了山谷。

  這玩意是惹禍精變的,而我聽見命運的回聲。

  然後我進那間我非常非常不想進的屋子。

  我進屋時虞嘯卿正把大氅脫扔在一邊,死啦死啦正在桌上攤開那張在南天門下畫得的地圖,一邊尋著各種各樣的零碎,不光用來壓地圖。還得用來扮演各個攻與守地分部。那兩個好鬥傢伙正撩胳膊挽袖子準備大幹一場,而我只能在旁邊呆看。

  偏生這原為美國人蓋的房子就沒怎麼用,零碎奇缺,我的團長開始做伸手派。

  死啦死啦:「來點東西壓著。」

  我都懶得理。虞嘯卿這事上老實,槍也下了。中正劍也卸了,死啦死啦還伸著手。虞嘯卿看著我們兩個死樣活氣地乾瞪眼。

  虞嘯卿:「你當我出門還帶褡褳啊?沒有啦。」

  他看眼我。我知道那是指責,可我身上最重的東西恐怕是老泥:「我讓他們拿。」

  死啦死啦:「把門關上。這事絕密你哪都別去。就這聽著。」

  他的強調讓我覺得好笑,如果不是虞嘯卿在我就真會笑。而虞嘯卿可笑不出來,他咧咧嘴,看起來很想不輕不重地再照我的團長來一下。

  虞嘯卿:「你自己不有嗎?」

  死啦死啦:「我呆會要用的。」

  我知道那又是一個小圈套,從小便宜著手,讓你步步失據,最後忘掉原本要堅持的是個什麼,但虞嘯卿可不知道——丫氣得想哼哼,但是低了頭蹺了腳,過一會「咚咚」兩聲,兩個馬刺扔在桌上。

  死啦死啦把他的地圖壓得平平整整:「師座也不騎馬,總戴兩個馬刺做什麼?」

  虞嘯卿:「……」

  死啦死啦:「倒是蠻好看的。嗯,師座還沒成家的。」

  虞嘯卿臉上就有點青青紅紅白白的架勢,我直瞪我們那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傢伙。

  虞嘯卿:「你管得著嗎?……老子的心願是有一天縱馬揮刀在中原痛斬日軍的頭顱,提前戴你管得著嗎?」

  死啦死啦:「也提太前了吧?而且……戴來踢坦克?」

  虞嘯卿:「你……再多嘴就自求多福吧!」

  他一隻手指頭快戳到正忙地死啦死啦後腦上,死啦死啦卻猛一下轉了頭,讓那只手指對著自己的鼻樑:「必須在大霧天開始進攻。」

  虞嘯卿愣了一下:「什麼?」

  死啦死啦:「你說什麼。」

  虞嘯卿:「你說什麼?」

  死啦死啦:「進攻啊。師座。」

  虞嘯卿現在開始快要因自己的失態而羞愧了,幾乎有些訥訥地縮回手:「哦,進攻。」

  我冷淡地看著死啦死啦的小花招和虞嘯卿的進退失據。故伎重施,繞你個七拐八彎,然後猛撲自己要去的方向。他已經醒來了,並且振作,然後帶我們按他的計畫去死——當然,他會盡可能想辦法讓我們活。

  虞嘯卿已經鎮定並且正經,用語言對付這個油滑傢伙他實在力不從心,他唯一的辦法是比正經更加正經,比虞嘯卿更像虞嘯卿,這讓我幾乎覺得他有點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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