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我的團長我的團 | 上頁 下頁 |
一六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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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誰跟你說腿呀?他媽的我呢?怎麼沒我名啊?」 死啦死啦撓了撓頭:「……你去幹嘛?」 我:「見你的鬼啊!我去幹嘛?」 死啦死啦:「幹嘛?我們去打生打死,也許萬一說不定能把你老子你娘老子帶回來,你在這裡等著就好啦。」 我:「掐死你啊!那是我爹媽呀!」 死啦死啦:「你給我也不要啊。我們把人帶回來就是你的啦。」 我:「我不告訴你的頭啊!」 死啦死啦:「當我白癡嗎?看信的時候老子早把地址背爛熟啦——跪著幹什麼?」 我換招了。我跪著涎笑:「蛇屁股給你跪了。我也跪好啦。」 死啦死啦:「哦,有禮啦。請起。」然後他掉頭就走。 我:「讓我去呀!」 死啦死啦:「……原來你也要去啊?」 我:「……姥姥。」 死啦死啦:「我是你團長。」 我:「……孫子。」 死啦死啦:「狗肉,咱不跟他玩了好嗎?一泡尿都能憋死的主。」 我:「謝謝啦。」 死啦死啦:「起來。」 我:「答應啦?」 死啦死啦:「跪著我想踢你屁股,踢你屁股我就沒法認真。我現在認真地跟你說。」 但是他沒說,因為我還涎著臉跪著,我知趣地站起來。 死啦死啦:「我要帶過去的都是找著了魂的人。我才能把他們再帶回來。你那魂丟了還沒找著呢。」 我:「豆餅能去。獸醫都能去,我就還不如他們?」 死啦死啦:「不如得很哪。沒豆餅,迷龍的機槍就去了半枝。獸醫去了,我就算歸位,總還有個會說人話,你們也會聽的。你有什麼好帶過去的,亮亮。」 我:「我是你的副官、傳令官,還有參謀。」 死啦死啦:「這會又是啦?逃兵的時候怎就不想老子沒了副官、傳令官,還有參謀?」 我:「你如果要我說對不起的話,我可以一直說到明天早上。只當大減價。」 死啦死啦:「便宜東西賣給迷龍好啦——這麼著,把你自己給我說清楚了,帶你一個。我從沒聽你說過你自己。」 我浮現出一種大事不好的表情:「我?說什麼?」 死啦死啦:「皮裡陽秋,半死不拉活,不用戳就噴毒水,跟個膿泡似的。做瘸子也就罷啦,還要做個惡毒的瘸子。諸如此類的。隨便說。」 我:「……誰誰誰他媽能說清自己?你幹嘛不問我二百五乘二百五得多少呢?我兩秒鐘告訴你。」 死啦死啦:「我懶得算。我累了。睡啦睡啦。咱們還是鑽一個洞,沒把你清出去之前,想說都可以。不過我們明早上五點出發。」 我瞪著他走開:「……我殺了你!」 死啦死啦:「哦呵。」 今天晚上有很多的星星。我們陣地前的地表有一個洞,洞裡有一點微光,微光晃著我的臉。 我從地裡,我從洞裡看著外面的世界。 天上有很多星星,但我只能看見我視野裡的那顆星,因為我是透過防炮洞上被炮彈砸出來的那個洞在往外看。 我坐著,因為小板凳太矮而更像蹲著,有時我看看腳下的坑,我很奇怪死啦死啦為什麼不填掉它,有時候我瞪睡在床上的死啦死啦,那傢伙為了更暖和點和狗肉擠在一起,他睡覺時像個孩子,這麼說是指他的躁動而非能讓人放心,一會趴著,一會正著,一會側著,無論哪種姿勢,總是有手和腳什麼的從床上耷拉下來觸著地面。那張床本來就小,在他這樣的折磨下,加上了狗肉,就越發地小——狗肉也只好不堪其擾地偶爾呼嚕兩聲。 我又看著天窗,睞著我的眼睛。 死啦死啦:「擠啊擠,使勁擠,擠出眼淚我信你。」 我氣得要死。因為一直以為他睡著了,「沒睡著你打什麼鬼鼾?」 死啦死啦:「三點多啦,該睜眼啦。一幫從不願為整件事操心的主。我不想,沒人幫我想。」 我又一次看見他的疲勞,他難得被人看到疲勞,但像現在這樣,在剛睡醒的時候就總會顯得疲勞。他現在攤手攤腳地躺在床上,躺在一堆零碎中間,看上去有些失神,他瞪著穹頂上潮濕的土層。表情和我看星星時並沒什麼區別。 他手腳並用地伸著懶腰,發著牢騷。「真不想起來。起來就又要看混蛋人,混帳事。想睡一百年。」 我:「睡吧睡吧。你睡著了大家都消停。」 他用一個很猛烈地動作把自己挺了起來,以至受驚的狗肉猛騰身下的。 死啦死啦:「不啦。想好了說什麼沒有?」 我:「我嗎?」 死啦死啦開始打理自己,今天無疑是一個戰鬥日,但他像要去見婊子一樣把自己打理乾淨,「不要裝傻。」 我:「我們用一輩子來學什麼叫說不清。」 死啦死啦:「如果你念那些書就為這樣夾纏不清。那我們十二個人去好了。哦呵,還有你,狗肉大爺,你比他強多了。」 我:「你真會這麼幹?讓我在這老鼠洞裡窩著,你們過江,號稱去救我的父母——就跟送死一樣。你們死絕了我也不會死,烏龜王八都老死了我也不會死。你就這麼辱絕我?是不是?」 他用驚天動地的刷牙作為回答,瞪著我吐著白沫子。看來,我就算沉痛死他也不會中斷他的刷牙。 我:「我從沒拿手榴彈開過啥軍曹的瓢,腿上傷是裝死時刺刀捅的。那會同袍們正在我周圍被燒成糊。我不是第一次做逃兵,每回都逃,又都被綁回來了,正人君子跟綁成粽子的我說,國難當頭。豈能坐視。我偷小姑娘的錢,她剛救了我。我想幫她,可更想的是和她睡覺。我很憤怒,以前怒的是被別人像花掉價國幣一樣花銷我的生命,現在我二十五了,現在我怒的是我才二十五。我怎麼就成了這樣一個破人。」 那傢伙對我吐了口漱口水。「你在吹牛嗎?」 我:「……吹什麼不好我跟你吹這種牛?!」 死啦死啦:「老子不是洋和尚,沒由頭聽你懺悔。有的是事情要忙。沒功夫聽你爛事。一群賤人,說爛了嘴也無非誰欠了你們沒還,誰欠你去找他呀,跟我磨什麼?老子要做事,要做這件事!爛舌頭的請遠點!」 我:「是你要我說清自己啊!不說清不帶我呀!」 死啦死啦:「說清了嗎?」 我:「你說得清嗎?你要說得清,會把個奶臭未褪的小書蟲子連揍兩遍?要說得清,你就得有個信啊!你信什麼?他信少年中國,他心裡有個少年中國。欲言國之老少,先言人之老少。你說少年中國,你心裡有個少年中國?我瞎的?看不出你做夢都想做虞嘯卿?只是時乖命賽,屢戰屢敗,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死啦死啦聽我猛噴著,犯著愣,然後把一盆洗臉水全潑我身上了,讓我成了一隻憤怒的落湯雞。 我:「冷死啦!人不能這樣耍無賴!一個說得清的人會是你這樣雞鳴狗盜的下三濫手段?」 死啦死啦:「澆你個清醒!我們過江,是要做事!除了手上有幾條好槍,還要心裡清爽!不是這些爛事爛事爛事!我只是要做事,我只是想事情是它本來該有的那個樣子!」 我:「爛事也是你我甩不掉的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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