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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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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黃臉還就著窗洞在跟迷龍置氣,「打炮啦,軍爺。」 迷龍神閒氣定地說:「天沒塌呢。塌了也就死你家門外。」 冷黃臉也不是善茬兒,「那我那生樞就留給你用啦。」 「那不用。我這人活著要住個好房子,死啦草席卷巴卷巴一埋就行。」 「那就接著。」 「王八接不著。」 而這時死啦死啦蹬著破車,我和阿譯跑得半死不活,從坡上一路叫嚷下來「怎麼都死這?還在搬家嗎?搬你個烏龜殼!迷龍你弄這麼大口床,是要全夥人都上你床嗎?」 不辣宣佈:「師部被炮擊啦!」 死啦死啦簡直是幸災樂禍,「讓他們疏於防範,找個那麼扎眼的地方!——走啊。跟老子去打仗!迷龍滾下床!放下雞巴拿債本子,討債的時候到啦!」 我們烏匝匝呼嘯而過,那亂勁兒比沖南天門還過。於是迷龍被晾在床上,他望炮火望我們望他想住的房子望被我們扔了一地的傢俱,最後望他老婆。 「相好的!老子沒叫日本人打死再來接著跟你玩!」跟冷黃臉說完,迷龍對自己老婆說,「你也是。」 冷黃臉接口道:「王八接不著。」 迷龍噎了半天。「……千年王八萬年龜!謝你給老子祝壽啊!」他喊完了就沖他老婆說,「我做本份事去啦。」 迷龍老婆叮囑他:「別沖得太前,那不是對得起你弟兄。」 「嗯哪嗯哪。」 他有口無心地應,全神貫注地跑。大有後來者居上之意。 豆餅一一直還在那裡死著,只是因為迷龍跑啦。已經沒那麼堅強。 「迷龍哥?迷龍哥?!」 「打鬼子啦!打鬼子!」迷龍招呼著。 於是豆餅就翻起來跟著跑。他跑了,門也開了,冷黃臉站在門洞裡,在門洞裡支了張小桌子,他真做了兩個菜。 迷龍老婆就只好遠望那個背影合入直通往怒江東岸,城郊沒邊的青空綠野。 我們亂哄哄從禪達街頭跑過。我們不算最亂的一群,還有很多的兵也在跑,他們有槍,我們沒槍,可我們總還有死啦死啦這個蒼蠅頭,他們是無頭蒼蠅。 阿譯認出來了,「那是守東岸防線的兵!」 不辣便沖一個最近的嚷嚷:「日軍打過江啦?」 那兵叫喚著:「打過來啦!往東跑吧!」 我倒是看清了他的番號,「瞎問什麼?他是守師部的!」我找准了另一個兵,「你是守東岸的?」 那兵答道:「是啊,打慘啦。」 我問:「日軍打過江啦?」 「師部被占了啊!往北跑吧!」 「虞師座呢?」 「死啦!」 死啦死啦叫喚著:「別再問啦!回團裡!」 他那破車軲轆蹬得都要飛出去了。我們也就再騰不出任何力氣來哪怕他媽的罵一句。 收容站門口機槍架著,如臨大敵,但槍口對的倒像是從收容站外哄逃的別團兵。羅金生沒去給迷龍搬家,坐鎮著機槍,倒是殺氣十足。狗肉則早到了。蹲在門口氣定神閑。 死啦死啦一車當先地到達,我們半死不活地追在後邊。他把車停了,把車座——也就是鋼盔扣在腦袋上,車就扔原地不要了。 然後他邊系著皮帶邊問:「有跑的沒有?」 羅金生報告:「有!被我們彈壓啦!」 死啦死啦便整著他那因不可告人之事而淩亂的衣服,一邊往院裡進,「像樣兒!全團集結!」 羅金生說:「團座。虞師座死啦!」 他的表情和陸續跑到的我們的表情都表明一件事。我們也想加入那群哄跑的兵丁。 死啦死啦揮手:「再查。」 羅金生便把機槍一拉栓,對了離他最近一群從收容站外哄跑過去的兵。「呔!虞師座呢?!」 「日本人第一輪炮就把他炸死啦!」 我們便看著死啦死啦,等他一個結論。那傢伙的表情很怪,絕不是悲傷,倒像是拿不定主意要強忍歡爽,還是強作悲傷,這讓他的表情有點兒很難堪的扭曲,最後他決定什麼也不做了,「走啦走啦!全團集結!當兵的哪兒能被打死在自己窩裡?」 我們面面相覷。 「還要集結?」我問。 「我剛收到的消息,虞師座已經幹過怒江啦,殲敵雙萬,正率精兵直撲密支那!」 我們再一次面面相覷,看他像看神經病。 「……這個,不可能吧。」阿譯很懷疑。 「最好的都不信,幹嗎要信最壞的?」死啦死啦看起來要抽自己耳光,「居然連我都信啦日本人會讓我安安生生拉出一個團再打過來!」 「咱們也就一個多營,過半的人沒槍,過半的人都沒摸過槍。」我說。 死啦死啦也有點兒沒輒。看看我們,又看了眼一直在我們收容站外哄逃的潰兵,說:「下他們的槍!」 於是我們那位重機槍手又一次猛拉開馬克沁的槍栓,「呔!要逃命的就地扔下八斤半!」 我和阿譯等等一幫老兵油子在試圖把我們的五百來人整成一個隊形,那幾乎是徒勞。 潰兵被我們攔截著把槍扔下,它漸漸地成了一個小堆。 死啦死啦一邊忙著把自己綁紮得像個槍庫一樣,一邊對著我們嚷嚷:「整好一隊就去撿槍!每人四十發子彈!」 迷龍沖著他吼回來:「咱們就三種子彈!繳下來的槍倒有七八種!」 「那就路上再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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