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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然後他們等著我往下,虔誠得連我又往嘴裡扒飯時都保持著寂靜。

  喪門星有些失望,「……啊?兩罐豬肉,三個字?」

  「累死啦累死啦累死啦累死啦累死啦,夠了吧?」我說。

  他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開始扒飯。

  蛇屁股邊吃邊說:「害得郝老頭子晚上都要做春夢。」

  郝老頭子叫冤:「我兒子都跟你們一般大了!關我什麼事啊?」

  不辣揭發他:「等得口水滴滴的,煩啦還不說。這個沒正經的死老東西。」

  郝老頭子繼續叫冤,儘管不辣說的也是實情,「這麼說我,你們晚上要被雷劈的。」

  蛇屁股把矛頭指向我,「彈藥金貴。雷公要劈也先劈沒天良的煩啦。」

  「然後是老色鬼郝獸醫,他兒子都跟我們一般大了,還想女人。」不辣仍然不放過郝獸醫。

  喪門星點頭,「對。」

  郝獸醫啐了一口,「呸。」

  不辣對蛇屁股說:「屁股,晚上睡得離沒天良的和老色鬼遠點,給雷公讓路。」

  我越聽著越不成話,決定反擊,「雷公他老人家眼神不好,跟咱們炮兵似的又打歪了——你們猜打著誰?」

  喪門星問:「誰?」

  我瞅著他們每一個人,每個人都準備好被我再損。我想起後邊還有一個,我看迷龍,迷龍正低頭打算扒第一口飯,被所有人瞅著便抬頭瞪著我們。

  這時門外有人問路:「大哥,勞動下金口,這裡有不有一個川軍團?」

  我們往那邊翻了一眼,一個兵在那兒問泥蛋和滿漢的路,這關我屁事,我回頭又瞅著迷龍。

  他把一整碗飯砍在我們中間,跳了起來,「王八犢子癟孫……!」

  我們有好幾個人以為他要對我們發飆,拉出一副招架或者逃開的架勢,我們沒機會反應更多,因為迷龍只罵了九個字,已經沖過去撞在問路的人身上,那傢伙比迷龍胖大,但被迷龍這一傢伙給結結實實撞摔在地上。

  我們過去的時候迷龍已經騎在那胖子身上,咣咣地給了人好幾拳。

  邊打邊問:「我老婆呢?死胖子!我兒子?這肥膘你在怒江裡泡出來的?打不爛你的五花肉是不是?我老婆……」

  喪門星忽然給了迷龍腰眼上一腳,迷龍先瞪他,然後才順著我們的視線看向門口。

  有倆人被這陣毆打和叫喊給勾了過來——迷龍老婆和雷寶兒站在收容站的門口。

  迷龍在嚎,真個是聲震四野,他把腰佝僂到這樣一個程度,以至你很想對他的屁股來上那麼幾腳,但只有這樣他才能把腦袋拱在他老婆的乳房上,他在幹嚎中,腦袋也在不斷往最溫軟的地方拱動,以至你不知道他到底是久別重逢還是色心大起。

  他老婆只好把我們罔顧,撫摩著迷龍的頂瓜皮,「好啦,好啦。」

  雷寶兒看了一會兒,也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轉去跟狗肉對眼了。大部分人轉去吃飯,郝獸醫牽了雷寶兒,把自己那碗給了他,其他幾個又勻給了老頭子一點兒。

  我和喪門星幾個去把仍仰在地上爬不起來的那個死胖子給弄了起來,他那身五花肉被迷龍收拾得不輕,揉著腰眼子靠在那說不出話來。

  死胖子叫時小毛,在某支被打散的部隊裡曾是PK37型戰防炮炮手,炮兵的條件遠好過我們,所以他擁有我們都想掐的五花肉。

  死胖子一生只鍾情一件事,他曾見過國軍用150榴彈炮轟擊日軍,從此一見傾心,言必貶維克斯,言必贊克虜伯。後來我們就叫他克虜伯。

  喪門星使出了一看就是會家子才有的功夫,讓克虜伯橫擔在門口的沙袋上,哢吧一聲,這回克虜伯真站不起來了。

  他幾乎把迷龍老婆推下怒江,但轉頭一看她的丈夫在南天門上,便轉回頭做了護花的肉牆。他過了江便開始找迷龍所在的部隊,但我們在編制裡不存在,所以他找了二十多天,一路要著飯。

  克虜伯在喪門星和郝獸醫的聯手下被治得祖宗十八代的慘叫,他的鞋都在那一摔中飛了,我去撿了起來,看了看鞋底上磨出的破洞。

  於是我捏著鼻子,就那個破洞看在哄著雷寶兒吃飯的蛇屁股,整治克虜伯的郝獸醫和喪門星,和窩在老婆乳房上起勁嚎的迷龍。

  也許最近我們軍裝穿得還像個人樣,但我們的起居之處絕不像樣,一個屋裡幾堆稻草而已,沒啦。

  克虜伯坐在其中一堆稻草上,他痛得至今還沒說過一個字,而且現在不揉腰了,愁苦地揉著肚子。而郝獸醫的文治和喪門星的武治已經打得不可開交。

  喪門星說:「你再讓我來一次,准好。沒有不好的!」

  而郝獸醫拿著他的針,「你個土郎中,這是人呐,紮尾閭穴就好啦。」

  「不對。百會倒在地,尾閭不還鄉。」

  克虜伯嚷嚷:「肚子痛。」

  郝獸醫說:「這個是章門穴了。」

  喪門星否定郝獸醫的說法,「噯呀。章門被擊中,十人九人亡。」

  「餓了。」克虜伯說。

  那兩位面面相覷著,幸好我拿了碗飯過來,而且菜不止鹹菜頭,略豐盛一點兒。我把它遞給克虜伯,啥也不用說了,他埋頭開吃。

  郝獸醫問我:「哪兒還有飯?」

  「滿漢和泥蛋給的。滿漢說禪達人重情義,死胖子有情義,泥蛋說他娘的好像普天下有誰不重。」我說。

  喪門星點頭,「嗯,雲南人是重情義。」

  我和老郝只好面面相覷地看著他。

  老頭點著頭說,「有點兒缺,都看重,嗯,就是有點兒缺。好像錢似的,好像飯似的,嗯,是這個理。」

  「你這是啥腦袋撞了屁股的哲學啊?」我問他。

  「肚子痛。」克虜伯又重複那仨字兒。

  我們看他,差點兒沒仰過去,他又原來那樣坐在那兒,空碗放在旁邊,即使是喝水我也不會有這麼快的。

  「……臍上還是臍下?」郝獸醫問。

  「餓了。」

  我說:「我……我去騙雷寶兒叫我爹去。」

  郝獸醫也打算溜,「我瞅雷寶兒叫你狗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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