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我的團長我的團 | 上頁 下頁 |
六六 |
|
我用望遠鏡看山腰的林子,日軍不見蹤影,樹枝剛動了一下一發子彈就飛了過去——我用望遠鏡看腳下的蛇屁股,讓他更加醜怪,剛才是他開的槍。 蛇屁股在望遠鏡裡沖我咧開一個海闊天空到鋪天蓋地的笑容,「小鬼子改娘娘腔了,光挨打不還手。」 我囑咐他:「節省子彈。」 我走開,走向山的另一側。我所過的地方迷龍正拿著他的機槍在發愁,這傢伙總拿機槍當開山大斧使現在可招了報應,倆腳架砸成了一腳架,顯然他是再無法固定射擊了。 「咋整?」 「找日本天皇賠。」我說。 迷龍呸了我一口,而豆餅怯怯地把幾個備用彈匣給他。 迷龍立刻開始發威,「老子衝鋒陷陣的時候你跑哪裡去了?」 豆餅如臨大禍,「爬爬爬爬……」 我趁早走開了,但身後毆打聲和呼痛聲仍不絕於耳。我掃視我們這個陣地,說真的,對攻擊意志旺盛的日軍它是居高臨下的寶地,對只有防禦能力的我們它可真不咋的,不僅因為阿譯們的散兵坑始終深入不下去,更因為它在一個很容易被炮兵收拾到的山頂,光禿禿的一覽無餘——我甚至覺得它還不如山腰上日軍退進去的林子。一些石頭大概是僅有的天然掩體,裡放下一些傷患後就基本沒什麼站腳的地方了,那裡現在被郝獸醫佔據著,不辣坐在康丫旁邊看熱鬧,而郝獸醫在擦汗,我過去看康丫,他懨懨地瞧著郝獸醫搗咕他的傷口,一臉的萎靡。 「就為踢人的屁股。今天傷得最不值的傢伙。還好嗎?」我問他。 康丫鬱鬱地地說:「不好。」 不辣的神情與我們迥異,你會覺得他簡直有點兒沾沾自喜,「獸醫擦汗啦。獸醫一擦汗我們就要大事不好啦。」 老頭子再不敢擦汗了,拿康丫的傷也沒輒,只好對不辣吼:「你給我滾蛋!什麼忙也不幫,就會在旁邊放屁!」 不辣一臉的涎笑,油鹽不進。康丫則長籲短歎:「你們要叫我康有財。叫康丫我活不過二十五。」 不辣說:「康丫。」 現在我明白郝獸醫為什麼對不辣發火了,連我都覺得他有點兒討厭了。他似乎聽不到因為肺打漏了,康丫說話的聲音都和平時大不一樣。 康丫說:「有財。康有財。」 不辣堅持說:「丫。康丫。」 我喝道:「不辣你不要沒完沒了。」 「康丫。」 我的腳尖和郝獸醫的巴掌同時招呼了上去,不辣涎笑著-一個無聊傢伙,開了一點兒不好笑的玩笑,還要自己樂,煩死人。 要麻死了,不辣成了煩人精。不管路邊的陌生人還是受傷的自己人,他都要插上去缺德一嘴子。我想在他的自暴自棄背後,是不是都希望我們死了最好。 康丫又歎了一口漏著氣的氣,「算了算了。隨他叫吧。叫什麼也不管用啦。」 對郝獸醫這種永遠無計可施的醫生來說,最可怕的恐怕也就是病人求死的情緒,老頭子便青筋暴露地沖著不辣發火,「滾!滾一邊兒去!你把我們都咒死了,要麻也回不來!」 不辣就磨磨蹭蹭爬起來走開,他臉上還帶著笑,讓你恨不得想踢他。我們剛放鬆點兒他就又回頭,「康丫想要什麼?」 康丫沒聽清,「啥?」 不辣說:「就要死的人了,總有個心願吧。要什麼?」 郝獸醫喝道:「你才他媽要死了呢!你死回湖南去!」 「羊肉。」康丫說。 老郝便在暴怒中愣了一下,他看了眼康丫,不再吼了。 康丫接著說:「這地方只有山羊,嚼起來跟老羊皮似的。我是說啊,來這其實我連羊皮都沒吃過。我想吃綿羊肉。」 不辣罵道:「要死啊。這上哪給你找去?換個別的。」 郝獸醫忙不迭地接茬兒,「我去找,我去找。」 「找得到有鬼了。——換個別的。你平常不老要這要那的嗎?要個伸手就拿得到的,別讓我們乾瞪眼。」不辣說。 郝獸醫暴喝:「我去找啦!」 康丫想攔住郝獸醫,「……不要了……真不知道要啥。」 作為一個打醒了精神也火柴頭也要向人要的傢伙,他心灰意冷的樣子著實不像他。我不想看了,我想走開。 「沒得什麼不得了的,你想想。你還運氣呢,要麻想要什麼都說不出來,屁都沒得一個,腦袋就開花了。」不辣說。 我不知道那算是開導抑或詛咒,我掉頭走開。迷龍正抱著暈厥的豆餅過來,「獸醫,這傢伙怎麼兩耳刮子就躺地上啦?裝死吧?」 正要去找羊肉的郝獸醫就氣得直跳,「你怎麼打傷患?!」 「什麼傷患?怎麼受的傷?仗打完了才爬上來。哪兒有傷?」迷龍問。 郝獸醫氣得撩開傷口給迷龍看。我迅速遠離這是非之地。 我看另一側南天門之下的怒江,這才是最讓人憂心的地方,以至我繞了那麼大圈後才敢來看它。渡口仍在過人,西岸仍簇擁著人群,僅僅依靠原始的索渡工具,要過完是一件很漫長的事情。 東岸曾和迷龍對話過的特務營長官也用望遠鏡在觀察著我們的山頭,他看起來是個營長,比阿譯遠為油滑但也和阿譯一樣無能的營長,他的陣地仍然一團糟糕,在把橋炸掉後就沒做過任何戰爭準備。他的大部分部下在望呆,看著剛過了索渡漫向禪達的潰兵難民,小部分在往車上搬東西,戰壕裡竟然連重機槍位都空著,沒幾個人——我們在這邊做什麼看來與他們無干,他們只是隨時做好逃逸的準備。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