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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場上又一次傳出了爆笑之聲。小丑們的鼓聲變得急劇起來,長生依舊搖著扇子在繩子上自由自在地行走,看得出來,這種在常人看來高難度的危險動作,在長生眼中,卻是小菜一碟罷了。孔吉亦是個人來瘋,他在狂放的音樂和鼓聲中,興高采烈地肩背著大鼓在榻榻米上柔美地轉著圈。他那大紅色的裙子仿佛就像是一朵盛開的花朵,他那優雅的舞姿就如一曲動人的音樂,看得地主的眼珠都快凸出來了。

  現在,地主的注意力已根本不在場上眾小丑的表演內容上了,他那貪婪的目光緊緊地盯在孔吉的身上了,他那渾濁的雙眼就如加了興奮劑的死魚,放著色迷迷的紅光。半晌後,他忽然把管家叫了上來,一邊用那渾濁的雙眼依然死死盯著孔吉,一邊低聲對管家吩咐著什麼。而那個管家則連連點頭,奴性十足地殷勤答應著。

  雖然場下那些傻哈哈的老百姓並不明白、也不會關注地主的這些舉動,但對於長年在各個州巡迴演出的民間雜技團來說,碰到這樣的主顧作出這樣的舉動簡直是太正常了,地主的行為和吩咐管家的一幕,正巧被繩子上的長生看到了。確實,這樣的交易已經不是發生一次兩次了,因此長生一眼就看出地主的目的。

  剛剛還興高采烈地在吊繩上來回表演的長生突然停下了腳上的動作,固執地在吊繩上坐了下去。他無比憤怒地把紅臉面具往上一掀,狠狠地朝地主的方向瞪了一眼。

  旁邊的觀眾還沒有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呢,他們只是以為這也是表演的一個步驟呢。旁邊的「梅虎」們亦是不明就裡,他們把正在彈奏的音樂戛然而止,木木地看著高高在上穩坐吊繩的長生。

  長生對外面的一切變化都不管不顧,只是耿然地又把面具拉了下去,把臉別向另一個方向,並且就保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也不動,這樣僵著還不到五秒鐘,長生就緩緩從吊繩上直接滾落到榻榻米上。看不出他是故意掉下來的,還是演出中的意外。

  燕山王統治期間,民間表演一度非常風行,而這種走吊繩之類的高難度表演又非常受老百姓的歡迎,故而在表演中小丑受傷以至於殘廢、死亡的事故亦是在所難免。因此,熟知劇本編排的孔吉當然知道他現在所碰到的變故意味著什麼,因為劇本中並沒有安排長生從吊繩上掉下來呀,難道……

  孔吉大驚失色,他跟長生可是相當鐵的朋友啊,現在長生居然在表演中遭遇不測,那可怎麼辦啊!長生從吊繩上掉下來,孔吉第一個反應就是腦海中一片空白,他下意識地猛跑向躺在地上的長生,大聲地呼喊著:

  「長生!長生!」

  可是,待孔吉剛跑到長生那,還未等他去試長生的氣息,長生卻像個沒事人一般從地上站了起來,然後一邊拍著衣服上的塵土,一邊狠狠地盯了地主所在的大廳方向一眼,隨即又低聲咒駡著離開了表演場。

  一間破舊的茅房,這是地主家為」南寺堂」 臨時安排的住處。

  回到住處,小丑們都在唉聲歎氣,他們沒想到今天大好的開頭卻鬧了個如此差的結尾,雖然大家闖南走北,見過的世面比誰都多,但畢竟不願意自己參與的表演被別人認為沒水準,而更重要的是,沒水準的表演往往讓他們拿到很少的工錢甚至拿不到工錢。但大家也沒有發什麼牢騷,因為這回捅婁子的是團裡說話比較有分量、表演技巧最強的長生,平時大家相處得挺好的,這回當然不會因為演砸了的事而去抱怨他什麼。

  但看得出來,長生和孔吉兩人卻都有些鬱悶,他們倆靜靜地坐在茅房的一角,一聲不吭,低著頭,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他們的頭頂,則是那個紅臉小丑和

  新娘的面具,它們緊緊挨著,兩個面具面對面地掛在牆壁上,親切無比,面具的額頭幾乎都快碰在一起了,仿佛他們就是天生一對似的。

  「咣當!」

  一聲巨大的、帶著滿腔怒氣的踹門聲在耳邊響起,門口出現了」南寺堂」 的班頭。只見他手裡端著一竹蔞土豆,怒氣衝衝地走進房間,狠狠地把手上的竹蔞扔到了地上。

  「……不是說這裡的主人要給我們擺一桌的嗎?就這麼點哪夠人吃啊……」

  見到無滋無味的土豆,其中一個年長的小丑終於忍不住了,他沖著班頭髮起了牢騷。可是他話剛說到一半,就被班頭那冰冷漠然的目光把話頭給憋了回去。班頭的目光冰冷刺骨,只要和他對視,就讓人如墜冰窖一般難受。

  「你應該慶倖這裡的主人沒有把我們趕走。趕緊給我吃!」

  屋裡的小丑們紛紛向坐在角落裡的長生投去惡狠狠的目光,隨即每人從竹簍裡拿出一個土豆吃了起來。長生和孔吉並排坐在牆角處,在黑暗中,長生的目光竟顯得閃爍不定,仿佛烈火般燃燒著。班頭故意沒有去看長生的目光,逕自把目光投向孔吉那裡,用眼神示意他出去。孔吉那潔白的臉龐瞬間變得僵硬起來,仿佛就像是石膏一般。儘管如此,他還是默默地從地上站了起來。就在這個時候,長生那粗糙而有力的手掌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

  「不要去。難道只要有人給你飯吃,你就什麼都可以賣掉嗎?」

  長生那粗糙的黑髮映入孔吉的眼中,同時映入他眼簾的還有長生那袖口處破洞的地方露出的手臂和手臂上面的血管。看到這些,孔吉的心裡一陣顫動,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長生緩緩地把頭抬了起來,用低沉而滿是怒火的聲音接著問道:

  「難道你就這樣生活下去嗎?」

  聽聞此言,班頭的目光變得猙獰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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