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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出事後,經常遇到這個女人。手術室和重症室外的走廊,警署和汽車修理廠,旅館和酒 吧……不管在哪裡,從沒見過她憤怒或激動。即使處在痛苦之中,她也仍然是安靜的。在仁秀眼裡,她就好像屹立在洶湧波濤中的岩石,或者一動不動地站在暴風雨中的大樹。偶爾想去搖搖她的肩膀。如果搖搖她的肩膀,也許會像楓樹掉下紅葉那樣有所回應。仁秀就好像第一次見到這個女人,時常轉過頭仔細看著她的臉龐。雖然痛苦得有些扭曲,但皮膚就像孩子一樣明淨。

  進入江原道,彎路多了起來。無論怎樣小心地轉彎,書英的身體仍然大幅度地左右傾斜。結果,仁秀把車停到了路邊,然後幫書英把座椅放低,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調整座椅的時候,她好像有些醒了,像夢話一樣嘀咕了一句:「不……」,然後想要起身。仁秀按下她的肩膀,她的呼吸立刻變得均勻,又陷入了沉睡中。

  我們,談談吧。仁秀想起對書英說的話。我們,談談吧。仁秀知道自己仍有這樣的想法。如果能談談的話,仁秀想問的東西很多。您通過這頑強的沉默,是否能解決所有感情方面的問題呢?您看到我醉倒時,有什麼感覺呢……

  不,仁秀似乎更想就這樣載著她逃跑。並不是想擁有這個女人,或者相信烏托邦的存在。只是想逃離現在這置身其中的狀態。現在只要不是這裡,哪兒都行。瞬間,很多事似乎都被顛覆了。眼前的風景,還有自己的心。很想知道她在留下那張「冰箱裡有水」的紙條時,是否也是同樣的心情。

  到達三陟的時候,已經接近午夜了。很長的一天,到了這個時候書英還是沒醒。仁秀把車停在旅館前,又去附近的藥店買了點疲勞恢復劑。然後站在車外開始抽煙。他不知道如何去叫醒那躺在車裡的陌生女人。

  抽完一支後,拿出第二支叼在嘴裡的時候,書英從椅子上起來了。她環顧四周後,打開車門走了出來。當她看到站在車外的仁秀時,露出了安心而高興的表情。

  「對不起,坐在司機的旁邊睡覺……」

  聲音仍充滿睡意。仁秀談談地笑著說,沒關係。你在旁邊很安慰,後邊這句話沒有說出口。他默默地把藥包遞給她。書英仍是迷迷糊糊地接過東西。

  「謝謝。」

  仁秀仔細看著她臉上露出的安靜的表情。不是那個幾小時前還好像天塌下來一樣放聲痛哭的人了,也不是那個在睡夢中還緊皺眉頭、表情痛苦的人了。仁秀覺得她這全新的形象很新奇,看了她好幾次。在旅館走廊分開時,仁秀說道:「加油!」,就好像遞過去一件她忘記拿的東西。

  那也是對自己說的話。即使被推到世界外邊,就算處在地球的邊緣,也要再多活一天。誰都不知道,背後的內心和風景以後會是什麼樣子。那女人送過來一個注目禮,動作很小。在她的背後會發生什麼,同樣沒有人知道。

  7

  仁秀從房間出來,在旅館大廳停住了腳步。眼前的世界全部變成了白色。旅館前的馬路,空地上的梧桐樹,還有對面的酒吧房頂,全部都是雪白的。世界上那具體細緻的部分都被抹掉了,曾經各自賣弄姿態的事物現在都害羞地扭著臉。遠處的山也戴上了白色的帽子,感覺離我們很近。在抹去遠近感覺的風景中,世界的臉色看起來十分溫柔。

  「嶺東地區在初春的時候雪很多,4月份也有可能下雪,剛剛發芽的土豆經常又被雪埋上 了……」

  旅館老闆正在掃雪,看到仁秀在大廳門口徘徊,就這樣解釋道。現在是3月末,昨天那暖風裡還夾雜著春的氣息,讓人不由得對春天充滿了期待,可是今天真是令人有些失望。

  「這樣的大雪會帶來很大災害,我們這裡有句話,說如果想當嶺東地區的市長或者道知事(相當於省長),只要能把雪都清乾淨就行了!」

  旅館老闆伸起腰,勉強地笑著。他已經連接著旅館和醫院的那條路清掃乾淨了,現在正朝公園方向開闢道路呢。降雪量足有20釐米,真無法相信這是一夜間下來的。

  仁秀旅館老闆打了個招呼後,順著他開闢的窄路朝醫院走去。大路那邊,掃雪車正在推著雪前進,車前面保險杠上掛著的工具就好像一把巨大的鐵鍬。計程車的輪胎上纏著鐵鍊,它們熟練地在雪地上前進。

  『秀珍,下雪了。你看見了嗎?』

  仁秀進入病房,一邊觀察著秀珍的臉色,一邊在心裡這樣說道。雖然她還處於昏迷狀態,但不知為什麼,仁秀確信秀珍能夠感知到周圍發生的一切。仁秀摸摸秀珍的額頭,握握她的手,注視著她那微微一起一伏的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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