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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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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秀好像在等待書英的反應,而書英卻轉身走開了。即便如此,在幾句問話中他們已經交流了很多資訊。每個人都在承受著的打擊和背叛,即使這樣,仍然在努力保護著各自的愛人,並在沉重的打擊中全力捍衛著自我。書英走到走廊盡頭準備下樓的時候還能感受到仁秀的視線仍在追隨著自己。 從旅館出來,書英在醫院前的馬路邊停了下來,醫院就在這條沒有車道線的馬路對面。書英慢慢朝醫院走去,但似乎無法直接走進醫院大廳,她在醫院的院內和停車場徘徊著。 醫院後面有一個沒有牆也沒有門的出口,連著一條稍稍傾斜的坡路。書英把醫院拋在身後,沿著坡路慢慢走著。兩邊是長長的江堤小路,站在江堤上朝著對面向下望,可以看到遠處的江水在流動。那條江的不遠處就是大海了,江水在那邊緩緩流淌,就像走了很遠的路正 在稍作休息。水量不是很多,但江面很寬,江對面是一些低矮的山巒,那些紅色的岩石則直插在江底的絕壁上。 看著斷崖,書英有一種從上面跳下去的衝動。她使勁撐住微微顫抖著的雙腿,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京浩的負傷和外遇,還有自己那毫無力氣的身體和內心都不是最可惡的,最最可惡的是突然感覺到的自己的卑微和挫敗感,她甚至有一種罪惡感。自己到底差在哪裡,作為主婦和妻子自己到底哪裡做得不夠……每當這種想法湧上心頭,她都在告訴自己不是這樣的,這只不過是徒勞的罪惡感和挫敗感,但那些感覺仍然在身體中作崇,身體在乾涸,皮膚在扭曲。對於那個重症監護室裡躺在京浩旁邊的女人,書英連嫉妒的勇氣都沒有。 書英反復看到自己的幻影像花瓣一樣從江對面的懸崖頂上飄落下來,她趕忙轉身離開。做了個深呼吸後,她走進了醫院。重症監護室裡那女人的床更加靠近門口,經過她的病床時,書英的腿在用力支撐著,為了不靠近那張床,為了控制住自己。雖然她很想知道把京浩的心帶走了的女人到底長什麼樣子,她努力使自己的每一步都走得堅定。 京浩還是同樣的姿勢躺在那裡,書英一直注視著京浩的臉,他的臉被氧氣面罩擋著,只有緊閉的雙眼和額頭露在外面。這不公平,你快點醒來跟我說明,辯解也好,藉口也好,快點跟我說啊。痛苦的喊聲似乎馬上就要從身體裡迸發出來,書英握緊了雙手。 護士來檢查了他的體溫和脈搏。護士走後,書英輕輕地按摩著京浩的四肢,然後換掉加濕器裡面的水,又把京浩肩膀處的被子掖得嚴嚴實實,之後就沒有什麼可做的了。書英的目光停留在京浩有些鬍鬚的下巴上,眼前浮現出他的下巴埋在那女人肩膀裡的畫面,她看到那女人的手正在撫摸著京浩身體的每一寸皮膚。似乎有尖刀伸進心裡來了。 不,不是的……書英明明不想這樣的,卻不知不覺從凳子上站起來,走到了秀珍床前。書英沒有近距離觀察她的臉,而是站在離床一步距離的位置上伸長脖子看了看秀珍的臉。她也帶著氧氣面罩,能看到的只是白得發青的額頭。露在毯子外面的手臂插著針管,那上面滿是傷痕。 自己竟能對這樣無力而虛弱地躺在那裡的人產生分崩離析的挫敗感……這真是太惡毒了。書英希望她能醒過來,她想看看這個女人的笑容,體會她說話的方式,感受她眼神的深邃。她想知道這個女人的哪些東西是自己沒能給京浩的。挫敗感又一次襲來,那個女人一定比自己好得多,對於這點書英絲毫不懷疑。 「您在幹什麼?」 身後傳來的聲音使書英回過神來。是那個男人,那個問她「你老公是在出差嗎?」的男人,他好像剛剛哭過,眼睛有些發紅。書英轉過頭,慌忙回到京浩的床邊。她坐到凳子上,像丟了魂似的募然地點著頭。和想像的不同,真看到那個女人後,心裡卻舒服了許多。那女人不是什麼狐狸或者怪物,僅這一點就讓她感到十分安慰,真是有點啼笑皆非。 書英抬起頭看著京浩。「你,很愛那個女人嗎?」她在心裡這樣問道。只是簡單的這一問,她又感到尖刀穿過心口。書英用右手輕輕撫摸著左側胸口,這時,她聽到好像有人走過來了。是那個人,那個問她:「您在幹什麼?」的人。他停在離京浩床一步距離的位置上,像僵硬了似的,好半天都一動不動。 書英聽到他的呼吸漸漸變粗,他的心情也是一樣的吧?荒謬的卑微感、挫敗感、甚至罪惡感。聽著他急促的呼吸聲,書英感到自己的情緒也在隨著他的呼吸漸變急促。不要這樣,千萬……她的內心在毫無理由地發出懇求。 急促的呼吸幾乎帶來一種危機,眩暈馬上就要湧上來的時候,他轉頭看了眼京浩。非常短暫,只有一兩秒,然後立刻收回視線,離開了床邊。原來他也害怕啊。他似乎也害怕看到 京浩,害怕確認到背叛的事實和自己的失敗。書英望著他走遠的背影,那腳步就像空衣裳飄揚在風中……自己的背影也是那樣的吧。 探病時間結束,從重症室裡出來的時候,天空正飄著冬雨,書英在小賣部買了把雨傘,然後在冬日的街頭走著。比挫敗感和罪惡感更糟糕的是失眠,書英好幾天都無法入睡。剛出事那天,由於過度擔心一夜沒睡。第二天看到了錄影,根本沒辦法睡著。昨天剛剛從首爾收拾完東西回來,可能因為換了地方,又是一夜未眠。一到晚上,神經就逐漸變得敏感,清晰而尖銳。書英正好看到一家藥店,她進去找到藥劑師說明自己正在失眠。 「最近是不是壓力很大或者發生了出人意料的事情?」年輕的藥劑師問道,好像這是日常生活中經常出現的再尋常不過的問題。書英有些灰心喪氣,是的,只不過是發生了點出人意料的事情或者壓力有些大嘛,實在沒必要小題大做地整天覺得自己像個斷電的電器。她回答說是,然後心裡似乎輕鬆了許多。藥劑師進了調劑室,過了一會兒他把一個白色的藥包遞給書英。 「不管怎麼睡不著,一天也不能超過一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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