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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20.廟外松林邊。

  劉統勳和米河走著。劉統勳:「……當初帶你離京之時,我身負河南、浙江雙重欽差之職,到了河南,見你竟能借王士俊設宴之事一下就將局勢控住,我已對你全職完成河南重任不再有疑,便留下皇上恩賜的尚方寶劍,托周鐘在緊要時候相助於你,隨後,我便改裝易服趕赴浙江,探查浙江糧倉的『雙層倉』之秘。這一走,就是三個多月!」

  米河:「我在河南辦的事,想必劉大人也都已知道?」

  劉統勳一笑:「你的一舉一動,我都了然如掌。」

  米河:「是周鐘向你寄的密信?」劉統勳:「你以為除了周鐘,我在河南就沒有人了?」米河:「他是誰?」劉統勳:「你真想知道?」米河點點頭。劉統勳:「我的車夫老木!」米河笑起來:「真的沒有想到。」劉統勳:「可是,老木怕也是不能再和你一起上路了。」米河:「什麼意思?」

  劉統勳看著米河,正色道:「米河,皇上准你回浙江了!」

  「是麼?」米河一怔,「莫非我剛才的那一跪,靈驗了?」

  劉統勳:「不,是我在前幾日從浙江回到京城後向皇上請求的。——你或許還不知道,浙江已成人間煉獄!」

  米河:「旱得這麼厲害?」劉統勳:「真正是赤地千里!你此次回浙江,要如你所願的那樣,好好襄助盧焯大人和高斌大人抗旱魔,救災民,以多保一棵田苗、多救一個災民為己職。」米河點了點頭。

  劉統勳:「對了,有兩件事我不能不告訴你。」

  米河:「劉大人請說!」

  劉統勳看看四周,低下聲音:「第一件,浙江各縣的『雙層倉』十分流行,我此次秘查,已查明十之七八。今年如此大災,浙江的官倉基本無糧可以賑濟災民,你到浙江後,首要之事,就是要想盡辦法不能因無糧可賑而激起民變,若是萬一出了這種事,你要有膽有謀,制止事態蔓延。」

  米河:「米河記住了!」

  劉統勳:「第二,皇上已經差遣顧球大人任欽差大臣,赴浙江監督救災放賑之事!此人心地不惡,可是年已老邁,又患有極重的哮喘,處世辦事更是自恃才高,他對於你這種機變靈異的辦事風格,特別反感。你在河南的那些做法傳到京城後,給皇上遞摺子帶頭參你的就是他。」

  米河:「劉大人的意思是,要我米河對顧琮大人有所提防?」

  劉統勳:「正是此意!」

  米河:「我無害人之心,也就沒有必要防人。請劉大人放心,米河到了浙江後,決不辜負……明燈法師送我的那只空缽!」

  劉統勳一笑:「身為朝廷命官,你該說決不辜負皇恩才對。」

  米河:「在米河眼裡,皇思再大,也在這只空缽之中!」

  「此話說得好!」劉統勳動容,「不過,你得記住我的一句肺腑之言:當放則放,當斂則斂,於禁忌之處見風骨,于高天之外看春秋!」

  米河一震:「於禁忌之處見風骨,于高天之外看春秋?——這兩句話,是做真君子的千古良言,也只有你劉大人才能說得出!米河受教了!」他雙拳一抱,對著劉統勳深深作了一揖!

  21.岔路口。日。

  劉統勳的兩輛馬車停在路邊,老木和周鐘坐在車上,小梳子牽著兩匹馬,在等著米河。米河與劉統勳告別。劉統勳:「延清我帶著尚方寶劍回命皇上去了,不日之後,我也將趕往浙江處理『雙層倉』之案,或許你我能在浙江見面!」

  米河:「米河有一事相托。」劉統勳:「請說。」

  米河:「家父在京停樞已滿三月,不日就要運樞回浙,務請劉大人前往靈堂,代米河燒最後一把香!」

  劉統勳:「放心!延清與你父親不僅同朝為官,更是生死之交!你的這把孝子香,我替你敬在靈前了!」

  米河跪下:「多謝劉大人!」

  劉統勳:「起來,我還有件事要告訴你!」

  米河起身。劉統勳:「知道你父親是怎麼出獄的嗎?」

  米河:「全仗劉大人破了火龍燒倉之案,使我父得以洗刷冤情,脫枷複官!」劉統勳:「不對!破火龍案的真正有功之人,不是我,是另有其人!」

  米河:「誰?」

  劉統勳:「此人是個女子!」米河:「女子?」

  劉統勳:「她就是你的夫人!」

  「我的夫人?」米河驚聲。劉統勳:「對!你的夫人!」

  米河:「柳含月?」

  劉統勳:「我是看了柳含月為你父親寫的挽章,才認出她的字跡,方知她就是那位寫信給我,使我得以順利破案的人!-一米河,大千世界,才子易得,才女罕見啊!」

  米河:「她不過是多讀了幾本書而已,怎能稱做是才女呢?」

  劉統勳從懷裡取出一信,遞給米河:「這就是她寫給我的那封信,你回浙江之後讀一讀吧!——好吧,就此暫別了!但願再見之時,能與你把酒共歡!」

  米河收了信藏在懷中,抱拳:「再見之時,不是把酒共歡,而是哭它一場!」「哭它一場?」劉統勳不解。米河:「飛觴不如飛淚!浙江若能脫得此次浩劫,你我飛淚當慶!」劉統勳:「好!一言為定!」米河:「一言為定!」

  22.夕照之下的土路。

  米河和小梳子騎馬遠去。劉統勳站在路上,久久地凝望著……

  旁白:「送別著米河的劉統勳也許不會想到,幾個月後,當他再一次見到米河的時候,他的宦海生涯會發生如此巨大的變化……眼下,一切都是那麼充滿離別的留戀和惆悵,仿佛什麼也不會發生……」

  遠路上,早已遝無人影。周鐘:「劉大人!」劉統勳醒來,回身向自己的馬車走去。登上馬車的一瞬間,劉統勳又回頭張望了片刻,然後才進了車廂,對老木說道:「上路!」

  23.養心殿。日。

  田文鏡跪伏在地,身邊放著花翎頂戴。乾隆撫著尚方寶劍,痛心地:「朕萬萬沒有想到,要丈量河南的新墾田畝,竟有這麼難,須得用上朕的尚方寶劍!——田文鏡,你還有何話可說?」

  田文鏡臉如死灰:「皇上!當年在河南開荒田收畝稅,是先帝頒下的聖旨!老臣的一舉一動,全是按先帝的旨意去辦,從不敢有半點僭越!」

  乾隆冷聲:「把墳岡之地圈為良田,將無辜百姓推入醬缸活活淹死,虛列田畝之數,狂斂強征之稅,這,難道也是先帝的旨意麼?」

  田文鏡語塞。乾隆深深吸了口氣:「田文鏡啊田文鏡,你辜負朕了!朕念你是皇阿瑪的寵臣,更念你清廉為官一身正氣,才處處愛惜你,保你,可你呢,為朕做了些什麼?」

  田文鏡:「皇上,老臣田文鏡處處為大清的社稷江山著想啊!雖然殘身沉屙,可仍然披肝瀝膽,沒日沒夜為朝廷操勞!文鏡我年已古稀,本可清享天倫,可仍然起早貪黑,奔波於朝堂之上!皇上啊,我田文鏡對大清國問心無愧啊!」

  兩股濁淚湧出田文鏡的眼眶。乾隆:「河南一案,驚動天下,朕現在若是還想保你,也是萬萬不能的了!田文鏡,你自己說吧,該如何處置你自己?」

  田文鏡淚眼看著乾隆,抖著手,從懷裡掏出一隻象牙盒,打開,盒裡是一團極毒的鶴頂紅。他把盒子放在地上,抬臉道:「皇上!這盒鶴頂紅,是微臣當年替先帝辦差的時候就備下的,備在身邊已有十多年了。從那時候起,微臣就已經作好了隨時舔毒殉主的準備!……現在看來,這個機會已經到了!就讓微臣服下此毒,以死明志吧!」他透過老淚看了乾隆一會,道:「皇上保重!老臣去也!」吐出舌頭,向鶴頂紅俯下臉去。

  「慢!」乾隆喝道。

  田文鏡一震,支起了身子。

  乾隆:「你回家吧!朕知道,你手中還有一份萬言書未曾寫完。朕准你回去寫。朕想看看,一個行將入土的人,到底還能寫下多少篇萬言書!」

  田文鏡一愣,深深彎下腰去:「謝主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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