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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六


  9.王家墳村外荒寺前。日。

  五面大鑼、五面大鼓驚心動魄地敲著。王家墳的村民黑壓壓地站滿了場子,默默地看著寺門口那一排排神色威嚴的巡院親兵。一陣馬蹄響,官服錦燦的王士俊在衛隊的拱衛下策馬而來,在他身後,米河也著官服騎在馬上。王士俊在寺門前下了馬,米河也翻身下鞍。米河突然發現,周鐘和小梳子也在圍觀的人群中,便暗暗朝他們擠了下眼。

  小梳子低聲對周鐘道:「米少爺的官袍太小了,像裹粽子哩!」周鐘:「既然是官袍,合身的原本就不多。』小梳子笑:「你真有見識!」兩人朝寺門前看去。

  馬知府給王土俊行了禮,大聲道:「啟稟督台大人!按您的吩咐,已將開封府衙門同知陸九通、衙役領班鮑三刀、衙役肖狗兒、龔索於等七人押到!聽候大人發落!」

  王士俊斜盯了米河一眼:「米大人,知道石灰是何物麼?」

  米河:「知道!粉牆、人棺都得用上石灰。」

  王士俊:「可米大人並不知道,石灰還可銷肉蝕骨!——將那醬罎子開了!」

  親兵掀去那一口口醬罎子上蓋著的大木蓋,頓時,壇裡沖上一股白霧,噗噗的沸響聲令人毛骨悚然地傳了出來!

  小梳子踞腳看去,嚇了一跳:「這罎子裡,泡著石灰啊!」

  周鐘沒做聲,眼睛正正地看著那一排大罎子。

  王士俊一擺手:「押上來!」

  寺門轟的打開,陸九通等一干七人五花大綁著被親兵推到罎子前跪下。

  王士俊抱起拳,突然對著村民們跪了下去。

  村民們發出一陣驚動,紛紛後退。

  王士俊抬起臉,一臉痛楚:「各位鄉民父老姐妹!你們不用怕!我王士俊,只給皇上跪過,也只給父母雙親跪過,可今日,面對王家墳的鄉民,我不能不跪!」

  村民們安靜下來。米河似乎有些動容了。

  米河內心的聲音:「要是這些話是你的真話,那該多好!」

  王士俊的眼裡掛起了老淚:「數日前,陸九通等人就在本官跪著的地方,將村中的男女老幼十數人活活投人了醬罎子,還毫無人性地倒人了大糞!更讓本官痛心的是,這幫喪盡天良的暴吏,還讓不足六歲的孩子跪在鍘刃之上,見到那孩子膝下流出血來,竟然還往那刀傷上撒上粗鹽!……真是畜生不如啊!……本官代這些個有罪之人,向王家墳的父老姐妹,還有孩子們請罪了!」摘下頂戴,深深彎下腰去。

  村民中有人抽泣起來。那叫阿珍的女子緊緊摟著兒子,臉上全是淚水。米河的眼睛在阿珍的臉上停了一下,收回目光。米河內心的聲音:「王士俊的這些話,本該由我來說的。他既然代說了,就讓我省事了。……只是不知道阿珍的女兒被葬在了何處,日後我得去看看那座小墳……」

  王士俊直起腰,戴上頂戴,搖搖晃晃從地上爬起,拭去淚水,重聲道:「大清的王法是見鐵為凶!既然這些人坑害百姓已經鐵了心腸,那就逼得本官也不能不心腸如鐵!——來人哪!將陸九通等一于人犯投入罎子之中,讓他們一個個屍骨無存!」

  人群中轟的一聲,像是爆炸了什麼似的。小梳子跳了起來,喊:「好!」周鐘抱著雙臂,似乎一點也不為所動。小梳子:「周大哥,你怎麼不喊一聲好?」周鐘:「我從來不喊好。」小梳子:「你真是怪人!——不理你了!」顧自朝前看去。

  那陸九通等人早已嚇得魂飛魄散,被親兵一個個架起,往壇裡扔了下去!壇裡沖起白白的濃煙,一片沸騰聲。巨大的木蓋轟轟隆隆地一隻接一隻蓋住了壇口!米河默默地看著,臉上漸漸露出了一絲笑容。

  10.槐廬書齋裡。夜。

  米河在燈下看著書,小梳子在旁給燈添油。小梳子:「米少爺,我錯怪你了!」米河放下書:「什麼事錯怪我了?」小梳子:「別裝糊塗了!我已經知道,是你誘著王士俊這麼做的!你在借刀殺人!」米河笑:「不是借刀殺人,是借刀除害。——對了,誰告訴你的?」小梳子:「還有誰?周鐘。他說,准是米大人把那天見到醬罎子的事透露給了他們,他們才不得不演了這齣戲。」米河:「知道他們為什麼要這麼演戲麼?」小梳子搖搖頭。

  米河:「他們在逼著劉大人露面。」

  小梳子:「真也怪了,這些天怎麼就不見劉大人了呢?」

  米河笑:「劉大人越是不露面,我米河,不是越好辦事麼?」

  小梳子也笑了:「對!我看哪,你下回見了皇上,就要一身跟劉大人一樣的二品花袍子穿!」

  米河:「為什麼?」

  小梳子:「你不是在幹著二品官的事麼?」

  11.院池邊。夜。

  一鉤殘月在池水裡顫著。

  米河站在池邊,默默地看著這晃顫著的月光。

  「米少爺,」身後響起小梳子輕輕的聲音,「還不睡哪?在想什麼?」米河:「想你手中的那兩顆石子。」小梳子:「米少爺,告訴我,你在你父親面前發過的誓,真的那麼重要麼?」米河:「我不是在想發誓有多麼重要,我只是想,父親要我娶那個女子為妻,不會沒有道理的。父親有許許多多話沒有告訴我,如果我全能知道的話,我恐怕……就不會這麼為難了。」

  小梳子:「她叫什麼?」

  米河:「柳含月。」

  12.北京米家。夜。

  一隻白皙細長的手在琴弦上撥動。亭裡,柳含月在彈著琴。她的臉是那麼蒼白,白得就像一捧雪。在聽琴的只是一塊木牌,牌上寫著一行字:米汝成大人之靈。

  13.靈堂上。

  龐旺枯坐在蒲團上,在給米汝成燒著紙。琴聲隱隱傳來。他停下了手,聽著琴聲。漸漸的,在他陰沉的臉上,有兩行淚水無聲地流淌下來。

  14.槐廬書齋內。夜。

  米河在桌上鋪開一卷地圖,圖上密密麻麻地畫著紅圈:「這紅筆圈著的,都是被算做了新墾的良田,可這幾天實地勘查下來,都是些荒灘野坡、墳地廢宅!」

  周鐘:「不知米大人何日開始丈量?」

  米河:「明日!就從王家墳開始!」

  15.王家墳的一片荒地。日。

  一根長長的粗繩子兩頭系著鐵釺,在荒地裡一繩一繩地丈量過去。牽著繩的是周鐘和小梳子,丈完一灘後,在紙上記著什麼。小梳子:「這麼大個河南,就我和周大哥牽著量繩,該量多少年啊!」米河手中執著丈量圖,在草叢中走著,回頭笑道:「等把王家墳的這些『好田』都丈清楚了,劉大人自會調上三萬人馬,把全河南都丈量個遍!」突然,他發現了什麼,蹲下了。他拔起了一棵嫩嫩的苗,看著。「認得出這是什麼苗麼?」他把周鐘招呼到身邊,問道。

  周鐘看了一會:「黃豆畝。」

  米河問小梳子:「小梳子,你認認這是什麼?」

  小梳子跑了過來,接過苗看了一眼,笑了:「這是豆苗!米鎮的運河大堤上,都長著這種豆苗哩!春天的時候,家家都在堤上點上豆子,等長出黃豆來了,就去收。」

  米河站了起來,臉沉重起來。小梳子:「你怎麼了?」

  米河:「看來,我們不是在丈量荒地,而是在丈量一塊豆地!」

  小梳子嚷叫:「這哪是豆地啊?不就撒上幾把豆子麼?」

  米河眉頭鎖緊了:「就這麼幾把豆子,讓我米河手裡的這張丈量圖成了一張廢紙!」他默默地將圖紙撕成了兩半,又撕成四半,再撕成八半,隨即狠狠地撕成更小的塊,抬起手那碎紙便被風揚了起來,揚得滿天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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