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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19.火場上。日。

  兩雙官靴插在漆黑的污泥裡。米汝成與劉統勳背著手,站在火燒場的餘燼中,身旁殘煙縷縷,滿目蒼涼。那看見「火龍」的巡倉兵丁此時跪在一旁,向二位大人描繪著什麼。劉統勳:「這麼說,你真是看見火龍了?」

  那兵丁:「真看見了!一雌一雄,絞在一塊兒,像油炸麻花哩!」

  劉統勳怒聲:「放肆!油炸麻花能燒著了這麼多座倉廒麼?」

  那兵了連連打著自己的嘴巴子:「小的比喻錯了!那火龍,不像麻花,像……像……哎喲喂,真是的像麻花啊!」

  見劉統勳又欲發火,米汝成搶先開了口:「本官問你,當時有幾人看到……看到天上過了火龍?」

  那兵丁忙答:「見著火龍的,多著哩!巡倉的弟兄們都見了!」

  米汝成重聲:「傳!」一守備揮手,昨夜那十來個巡倉的兵丁歪歪斜斜地過來,軍衣上皆是燒焦的窟窿。「給米大人、劉大人請安!」兵丁們攙扶著,單腿跪下。

  米汝成:「本官問你們,昨晚上,都見到什麼了?」

  兵丁們七嘴八舌地說起來:「弟兄們聽得有人喊天上過火龍了,就抬頭看,真的是看到了火龍!這麼粗,頭是紅的,身子是紅的,爪子也是紅的!

  米汝成輕輕舒了口氣。可他很快就掩藏下了內心的激動,厲聲道:「你們可是對著刑部劉大人在說話!要是查無實據,你們知道該去哪地方吃糧麼?」

  兵丁們一迭聲:「知道!去牢裡吃糧!」

  米汝成:「知道就好!你們把各自看見的,都讓書辦替你們記寫下,立即呈送刑部核證!」轉臉低聲問統勳,「劉大人,你還有話要問麼?」劉統勳失望地搖了搖頭。

  20.馬車上。

  車廂內坐著米汝成和劉統勳。劉統勳:「滄翁,你真信了這些話?」米汝成:「半信半疑。延清,你呢?」劉統勳沒做聲,臉硬得像塊牆磚。米汝成:「看來,你是不信這天上真的有龍。」「不,」劉統勳的聲音很低,「我只是不信會吐火的龍。」

  21.長長的胡同內。

  馬車在劉宅前停住。劉統勳下車,與米汝成抱拳作別。

  米汝成坐回車內,望著劉統勳走向宅門的背影,突然問:「延清,你不信天上會有吐火的龍?」

  劉統勳聞聲,慢慢轉過身來,沉默了片刻,說道:「如果我是你,也會信的!」說罷,他轉身跨進了宅門。

  「延清!」米汝成喊。劉統勳回頭。他看見,米汝成的眼睛裡老淚盈滿。劉統勳:「我知道,這場火災不是你的過錯。可是,也決不會是火龍的過錯。」

  米汝成淚眼朦朧:「延清,老夫與你此時相別,怕是永訣了。」

  劉統勳默默地看著淚眼模糊的米汝成:「這句話,現在還不該說!——皇上在等著你的摺子!」

  「摺子?」米汝成如夢初醒,對著車夫道,「快快送我回府。」靴聲一響,馬車急駛。劉統勳望著遠去的馬車,臉上浮起了深深的憂慮。

  22.米汝成書房內。日。

  一滴大大的墨點落在空白奏稿上。儒飽了濃墨的筆尖顫著。米汝成驚恐地抬起臉,急忙換了紙,儒墨再寫,卻是一個字也難以下筆。許久,他才在紙上落下了墨。才寫下幾行,筆又頓住了。門聲呀然。「含月?」米汝成急聲道,「你來得正好!」「老爺!」是龐旺的聲音。米汝成回頭:「怎麼是你?柳姑娘呢?」龐旺:「柳姑娘去皮貨行為老爺買護腰的皮子了。」米汝成:「我要護腰的皮子幹……」猛地意識到什麼,臉色黃了,忙收住口,轉過話頭,「龐旺,她什麼時候能回來?」龐旺:「不知道。不過,柳姑娘出門時讓我留一句話給老爺。」米汝成神色一振:「快說!」

  龐旺:「柳姑娘讓我務必告訴老爺,在給皇上遞呈的摺子上,有四個字不可寫。」

  米汝成:「哪四個字不可寫?」

  龐旺:「火龍燒倉!」

  「火龍燒倉?」米汝成驚,低頭往奏稿上看去,在那已落墨的字行裡,赫然有著「火龍燒倉」四個字!

  他抬起臉,鼻尖上沁出細汗:「柳姑娘沒說為什麼不能寫這四個字麼?」

  龐旺:「她說,要是老爺這麼問,就讓我告訴您,這四個字其實不是字。」

  米汝成駭:「不是字?」

  龐旺:「不是字,是刀。」

  「是刀?」米汝成已是面無人色,「這麼說,我要是把這四個字寫進奏章,就等於往自己的脖子上架了一把刀?」

  龐旺:「柳姑娘又說了,這把刀,不是架在老爺您一個人的脖子上,而是架在米家老小的脖子上。」

  米汝成手裡的筆落地。龐旺彎下腰,為老爺拾起筆,沾上墨,雙手遞給老爺:「柳姑娘還有句話留著。」米汝成的雙眼泛著白光:「什麼話?」

  龐旺:「她說,要是老爺手裡的筆落地了,一定要我幫著替老爺撿起來。」

  「她、她……」米汝成一把推開龐旺的手,漲紅了臉,「這麼說,她什麼都替老夫算計好了!既然如此,她為什麼不替老夫把摺子也寫了!」

  龐旺從懷裡掏出一個紙折,雙手遞上:「柳姑娘已經替老爺把摺子的稿本寫成了!請老爺過目!」

  米汝成真正是驚呆了,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她還有什麼要替老夫做的?龐旺,你都說出來!」

  龐旺:「沒有了。」米汝成一把奪過龐旺手中的紙折,嘿嘿嘿地慘笑起來:「可她柳含月還是沒有想到,事已至此,老夫我已是縮頭一刀,伸頭也是一刀了!老夫今日就聽自己一回,將這把『刀』先給自己架脖子上!——龐旺,來,卷袖研墨!」

  奏稿重新展開,啪的一聲重重地壓上了鎮紙。

  米汝成扔去柳含月的奏稿,在自己的奏稿上奮筆疾書。

  米汝成的畫外音:「……火龍燒倉皆為巡倉兵卒所見!……空中之龍,夭矯而行,頭角鱗雷,分明畢見……」

  巨大的硯池裡磨著大墨,嘶嘶地急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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