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小說 > 天下糧倉 | 上頁 下頁
四六


  8.鼠爺家。夜。

  這是一間老舊的平房,屋裡燭火如豆,倉役鼠爺獨坐在桌邊喝著酒。鼠爺五十來歲,長著一張貓一般寬圓的臉,鼻子扁長,眼睛泛著綠光,若是不經意看他,會誤以為看到的真是貓臉。

  土牆上,到處釘著曬于的鼠皮。鼠爺此時披著一件用鼠皮縫成的「皮襖」,喝一口酒,吃一塊肉,自得其樂地哼著什麼曲子。

  響起敲門聲。鼠爺眼睛沒抬:「門關著呐!從窗戶上爬進來吧,爬出鼠樣來,鼠爺賞你酒喝!」窗戶推開了,從窗外爬進來的是盧焯。盧焯落了地,拍拍身上的土,笑道:「給酒吧。」鼠爺將個空酒盅篩上酒,一推:「自己喝!」他突然抬起臉,打量著站在桌邊的盧焯:「你是誰?」

  盧焯笑:「你當我是誰?」

  鼠爺:「我當你是九大姐。」

  盧焯在桌邊坐下:「九大姐是誰?」

  鼠爺怔怔的:「我先問你是誰?」

  盧焯從懷裡掏出幾錢銀子,往桌上一放:「來請你滅鼠的。」

  鼠爺打量著不速之客:「要我鼠爺滅鼠的主,可是開著米行糧肆的掌櫃人家!在這錢塘縣的介面上,有多少只老鼠得由我鼠爺去滅,我肚裡可是清清楚楚!恕我不恭,你這位老爺,我沒見過!」

  盧焯:「小號在米鎮剛買下了一間米鋪,還未曾開行,怕日後有鼠耗糧,特意來請你老人家出手滅上一滅。」

  鼠爺笑起來:「原來是這麼回事!——來,喝酒!你一敲門,我還以為是九大姐來了哩。我那九大姐,可是窯子裡最沒人看得上的女人,長得跟個老鼠似的,不討人喜歡。可我鼠爺跟老鼠周旋了大半輩子,喜歡的,就是長得跟老鼠一樣嘴臉的女人。——喝酒,你一到米鎮,就聽說了我的大名?」

  盧焯:「鼠爺的名聲莫說小小的錢塘縣米鎮,就是連堂堂杭州府,也是路人皆知。」

  鼠爺笑得沒了眼,臉愈發像是貓臉了。他忽地收了笑,歎出一聲:「唉,想當年,我鼠爺在錢塘縣衙門的官倉當倉役,別的本事沒有,捉鼠可是手到擒來!」他伸手在床頭的枕底下摸出一根大樹權,往盧焯手中一遞:「你看,這就是我吃飯的傢伙!」

  盧焯掂著這沉甸甸的大木權,見這權上紮著兩根粗粗的牛筋,便知道這是一把彈弓,笑道:「鼠爺是用這把弓打鼠的?」

  鼠爺接回彈弓,從桌上拾起一隻田螺殼,往牛筋上一繃,說:「看好了,我給你打下一隻來瞧瞧!」

  話音剛落,只聽彈弓一聲震響,那牆上便傳來啪的一聲,一張幹鼠皮掉了下來,落在床上。盧焯側身拾起鼠皮,笑道:「好手勁!你看,皮子上打出了個窟窿!」

  鼠爺哈哈大笑:「這算什麼?要是打活鼠,哪怕它腦袋還沒探出洞窩,啪!那小腦袋就碎了。」

  盧焯:「你是照著窩裡打?」

  鼠爺搖頭:「這可是絕活,不能說。」

  盧焯:「憑著鼠爺這一手絕活,那縣衙的官倉,怎麼不留你了?」

  「你怎麼連這也打聽到了?」鼠爺又重歎一聲,「唉,自古英雄多絕路。絕活在手上,那絕路也就在腳下了!——別提這些!說吧,明日怎麼找你?」

  盧焯:「明日一早,我會差人來請你老人家的!」指了指桌上的一碗肉,「這碗裡,不會也是老鼠肉吧?」

  鼠爺用手拎起一塊肉:「嘗嘗!——這正是本爺的又一手絕活:燴全鼠!」

  他拎起的果真是一隻醬紅全鼠。

  盧焯笑起來:「好!嘗嘗!」他咬了一口,品著味,笑道,「不錯!趕得上杭州知味觀的醬兔了!」

  9.縣衙大門外。日。

  昨夜打燈籠的老書辦此時已是一身吏服,領著鼠爺走來。

  鼠爺望著高高的縣衙大門,納悶:「這不是到了縣衙麼?」

  老書辦做了個手勢:「請!巡撫大人在等著你呐!」

  鼠爺愣怔。

  10.縣衙大堂。

  鼠爺進來,見巡撫大人高坐堂上,急忙跪下:「小人該死!小人不知巡撫大人在此,誤入公堂,冒犯了尊顏!」

  穿著一身巡撫袍服的盧焯笑道:「鼠爺,可曾認出我?」

  鼠爺抬起臉來,驚得口吃不已:「大人你……你不就是那位……開米行的盧老爺麼?」

  盧焯笑:「本官不是開米行的盧老爺,而是吃燴全鼠的盧大人!——給鼠爺看座!」

  衙卒端來座椅。鼠爺從地上爬起,卻是不敢坐下,說:「巡撫大人!昨夜小的有眼不識泰山,讓大人爬了窗戶,真是罪該……」

  「罪該不問!」盧焯笑著接口,「昨晚上,你讓本大人品嘗了天下美味,本大人還得謝你!——來人呐,把我的謝儀送上來!」

  從屏後走出來的是錢塘知縣王于炬,手中捧著個大盤,盤裡是一套倉役的外套和帽子。王知縣:「鼠爺!這是撫台大人恩准你穿的倉役衣帽,還不快給大人謝恩!」

  鼠爺怔了一會,對著盧焯問道:「盧大人,在下有幾句話要問問王大人,不知可否問得?」

  盧焯:「你是我盧焯的客人,今日請你來,就是讓你來說話的!」

  鼠爺顯然明白了盧焯的意思,看著王縣令,突然笑起來:「王大人,還記得去年你是怎麼給我剝下這套役服的麼?」

  王幹炬面紅耳赤:「記得!記得!你不就是好喝兩口酒麼?喝多了,誤了捉鼠的大事,本官就……就端了你的飯碗。」

  鼠爺:「怕不是這麼回事吧?——我鼠爺雖說是個管鼠的,可糧倉裡的那些個見不得人的事,我也沒少管。王大人免了小人的差事,不正是嫌小人多長了一雙貓眼麼?」

  盧焯:「王大人,鼠爺說的,可是實情?」

  王知縣急忙跪下:「回撫台大人話,免去鼠爺差事的主意,與下官無關!」

  盧焯:「這麼說,不是你的主意?」

  王知縣:「不是。」

  盧焯:「那是誰的主意?」

  王知縣支吾著。

  盧焯濃眉一軒。

  王知縣:「是……是孫敬山、孫大人教小的這麼做的!」

  盧焯一驚,冷聲:「胡說!堂堂杭州知府,官居四品,會管到你縣衙的倉房裡來麼!」

  王知縣:「小的不敢胡說!上年冬天稱收漕糧的時候,孫大人將本縣官倉的陳糧借走了三千五百石,運糧的時候,鼠爺看到了,就對下官說……說……」

  盧焯厲聲:「說什麼?」

  王知縣抹著汗,哭起來:「小人忘了!」

  盧焯:「鼠爺,當時,你對王大人說了什麼?」

  鼠爺:「當時我對王大人說,孫大人把本縣庫存的陳糧運走,是為了換下新收的漕糧!」

  「啊?」盧焯吃了一驚,站了起來,「這麼說,孫大人督收的漕糧沒有運往京城?」

  鼠爺:「沒有!」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