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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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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刑部大獄過道間。 嘩的一聲,聖旨在孫嘉淦手中展開,他對著那一雙伸出木柵的血字大手重聲道:「盧焯接旨!」 牢裡的盧體一怔,伸展的雙掌狂顫起來。 「盧焯接旨!」孫嘉建又大喊了一聲。 盧焯如夢初醒,收回雙手,重重地跪了下去。 孫嘉淦宣旨的聲音也因激動在微顫著:「原浙江巡撫盧焯之海塘失修一案不實,今著免罪,恢復原職,克日赴任!卿當自勉,為朕切實辦理浙江公務!欽此!」 盧焯淚流滿面,以枷叩地,大聲泣喊:「盧焯接旨謝恩!」 孫嘉淦的目光從盧焯身上收回,掃視著這滿廊間伸出的一雙雙血手,對典獄官馮大品道:「取水來!」 馮大品撣手,兩個獄卒提來了一桶清水。孫嘉淦默默地摘下頂戴,脫下官袍,露出一身雪白的內衣,沉聲:「潑!」馮大品一怔:「孫大人……您這是……」「潑!」孫嘉淦提聲厲喝。 馮大品遲疑了一下,對著獄卒做了個手勢。獄卒拎起水桶,對著孫嘉淦的身上澆了下去。孫嘉淦的內衣頓時濕透。漸漸的,他眼裡湧起了淚光,猛地抓住從柵裡伸出的一隻血掌,往自己的身上重重按去,白衫上拓出一個通紅的血字:求。他又抓過另只血掌重重一按,白衫上又拓出一個通紅的血字:死。 牢柵裡的罪臣們看得震驚了。 孫嘉淦的臉在火光裡閃著紫銅的光澤,掃視著那一雙雙伸出柵外的血手,動情地道:「十天前,我孫嘉淦在出獄之時,在自己的手掌上,也寫過『求死』這兩個血字。我咬破手指寫下這兩個血字的時候,只有一個念頭:以死報國!以死忠君!以死洗冤!……可我孫嘉淦沒有死成。是當今天子救了我!天子改元之始,政尚寬大,群臣心服,萬民身受!……今晚,我借得諸位手中的這兩個血字,叩呈天子,代各位以『求死』之望換『求生』之願!此舉若是有錯,我孫嘉淦甘願再荷重枷,歸返天牢,無憾無悔!」 話音甫落,牢柵裡的罪臣們已是淚流滿面,紛紛跪了下去,以枷觸地,叩首泣喊:「罪臣若有生還報國之望,粉身碎骨定當不辭!」 孫嘉淦大聲道:「各位都站好了!拓下血字!」 一隻只血手伸出柵欄!一個個血字拓上白衫!孫嘉淦在柵前移走著,白衫漸紅。矮胖的馮大品在一旁也早已淚水滿面,突然咬破手指,高高舉起血指頭,對孫嘉淦喊道:「孫大人!下官馮大品也要留下兩字!」 孫嘉淦:「你非受冤罪臣,為何也要留字?」 馮大品:「我這兩個血字,是替死去的葛大人留的!」 孫嘉淦動容,抱拳一拱:「本官替葛大人謝你了!葛大人雖死猶生,你就寫上『求生』二字吧!」 衫上皆是血字,已無處可再添字跡,馮大品不知該如何下手。 孫嘉淦道:「就寫在我的額頭之上!」說罷,他單腿跪了下來。 馮大品咬緊牙關,在孫大人高隆的額間一筆一畫地寫下了兩個通紅血字:「求生」! 9.北京城的夜空。 一隻鴿子飛著,飛過宮門、街市,朝一條狹長的胡同飛去…… 10.胡同深處的米府大門外。 漆皮斑駁的府門匐然打開,管家龐旺急步迎出門來。一頂綠呢大轎停下,從轎裡鑽出臉色難看的米汝成。 「老爺這麼快就回來了?」龐旺挑高燈籠照著路。 米汝成匆匆進門,邊走邊對龐旺道:「龐旺,你把柳含月叫來,我有話問她!」龐旺:「我立馬就去叫她!對了,是讓柳含月去老爺的臥房,還是書房?」米汝成眉一皺:「當然是書房!半夜三更的,你見過我讓女婢進臥房了麼?混帳!」 龐旺弓弓腰,露出笑容:「龐旺說錯嘴了!——對了,老爺的灰哥兒已從江南老家飛回來了,捎來了少爺的信,這會兒,柳含月在給灰哥兒飲水餵食哩。」 「是麼?」米汝成臉上浮起喜色,「你怎麼不早說!——領我見灰哥兒去!」 11. 女婢柳含月屋內。 暖融融的燈光下,鴿子在一粒粒揀吃著紅嫩的手掌中托著的綠豆兒。這是米府的年輕女婢柳含月坐在桌前,懷裡抱著一羽鴿子,托著紅嫩的小手掌,歡笑著逗引鴿子吃食。「灰哥兒,」她對著鴿子說,「灰哥兒,你飛了千里路,把米少爺的什麼信兒捎來了?」 灰哥兒咕咕叫著。柳含月學著鴿子的叫聲也咕咕了兩聲,笑起來。她長著一張極其聰慧秀美的臉,一笑用民裡便充滿了光彩,她撫撫鴿羽,說道:「灰哥兒,你要是能說話,該有多好啊。少爺有什麼話兒讓你捎著,你開口說出來,那有多方便。」 她被自己的話逗樂了,親了鴿子一口:「你看我多蠢,要是鴿子呀,鳥兒呀;都能說話了,這世上不也就亂了?你們在哪個府上受了氣,就往宮裡一飛,對皇上說,我家那主子呀,在罵著您哪!皇上一聽,罵我皇上,可是死罪呀!得,你領著路,帶上三百內宮錦衣衛,把你主子家給抄了 「吉利!」門口響起米汝成嚴厲的聲音。柳含月一驚,急忙站起來,紅著臉道:「老爺回來了?」龐旺重咳一聲:「含月,你不瘋不癡的,怎麼跟個鴿子說起話來了?還說得這麼難聽!」柳含月:「正是這鴿子聽不懂人話,我才跟它說著玩兒哩。」米汝成走進屋來:「要是聽懂了,真領著內宮的錦衣衛來抄家,你也說是玩兒麼?」 柳含月笑道:「可老爺也沒罵過皇上呀!」 米汝成的臉鬆弛下來,笑道:「老夫是跟你說笑的!與鴿子說話,正是你天性純良所致。——含月,這麼晚了,老夫還來找你,是想問你一件事。」柳含月把油燈挑亮:「請老爺坐下說。」米汝成:「不必了,只有一句話。」示意龐旺出去。龐旺欠身退出屋子,順手帶上了門。米汝成壓低聲音:「今晚上,苗宗舒親自去查倉了——他可是從來不查倉的!你說,這裡面,有何文章?」 柳含月眼裡睿光一閃:「起風之時,何處先有動靜?」 「樹葉兒。」 「不,鳥窩兒。」 米汝成不解:「鳥窩兒?」 「知風莫如烏。鳥窩裡有了動靜,必是起風的徵兆。」 「你是說,苗宗舒知道有大風將至?」 「不,苗宗舒就是風,糧倉才是鳥窩。」 米汝成一驚:「依你的意思,苗宗舒想要在倉場之中來個飛沙走石?」 「或許,他還想連根拔起一棵大樹。」 「他要拔起哪棵大樹?」 「當然是您這棵大樹!」 米汝成背著手,在屋裡來回踱了幾步:「你早已提醒過我,苗宗舒遲早會對我下手,看來,這惡時辰到了!」 柳含月輕輕一笑:「這到底該是誰的惡時辰,還難說。」 「說得好!」米汝成多皺的老臉上露出笑意,「有你這句話,老夫就放心了。……含月,平日老夫遇上難解之事,總有你助我一臂之力,讓老夫屢渡難關。你的名分雖是女婢,可在老夫眼裡,實是輔佐我這位二品京官效命朝廷的女師爺廣 柳含月輕輕搖了搖頭:「老爺這麼說,女婢就有難當之罪了。我柳含月,可沒在替老爺做官,而是在替老爺端茶送水。要是這不實的名聲傳出去,老爺萬一出了什麼事,我也就難逃罪責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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