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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我覺得不那麼難聞了。"

  高三寶看他一眼,何莫修笑笑:"小昕在嗎?"

  "睡著呢,我可保攪和這一晚上,她半個動靜都聽不著。"

  "別來說服我,我已經確定這個時候她絕不會跟我走的,我也確定這個時候我絕不會扔下她走的,所以我是絕不會走的。就這麼簡單。"

  高三寶搖搖頭:"把複雜事說成簡單的人都很固執。"

  "對,您別說服我了,我就是這種人。"

  高三寶想了一會兒,說:"把東西搬過來吧。"

  "什麼?"

  "你打算一直在旅館裡住著嗎?我家裡有的是空房。我也不想每天早上都被窗戶外的什麼嚇一跳。"

  何莫修又開始歡欣了:"高伯伯,您真是……"

  "我只知道不可能說服你這麼天真的人,而且這時候……"他看著這偌大而空蕩蕩的房子,"家裡實在該多個男人。"

  何莫修笑:"您比我爸爸有趣多了!"

  "那是你爸爸為你考慮得更多。"

  "您不會煩我吧?其實有時候我挺煩人的。"

  高三寶不由得莞爾:"快去快回吧,你不煩人。"

  何莫修起身,連招呼都沒打便匆匆去了。

  "小何!"

  何莫修站住,看著高三寶有些怔忡的神情,惟恐高三寶改了決定。

  高三寶道:"我攔不住你,也不知道你做得對不對。你身份不一樣,在外國,你大概像你爸爸一樣不想別人當你中國人,可在這裡,你想做中國人,別人不一定當你中國人。"

  何莫修想了想,掉頭走開。高三寶提示的那個未來讓他也有些茫然。

  2

  六十七團的楔形陣在與守備軍陣地接觸時突然分開,無聲地讓出一隊人來,那是一隊擔架兵。被單下覆蓋著扭曲的肢體,一路哩哩啦啦地滴著血跡。抬擔架的人一言不發,在漸明的晨色下只管低頭走著。

  沒經過大陣仗的守備軍目瞪口呆地看著。膽小的直往後閃,膽大的推搡著往前去看,再沒一個人記得手上的槍。

  華盛頓吳站在路障前,臉色慘白。

  幾個士兵嘀咕著:"我的媽呀,怎麼那麼多傷患?""他們是打過大仗的,要不是這幫……這些弟兄在前邊頂著,咱們早跟鬼子幹上了。"

  華盛頓吳噓了口氣,也不知是僥倖還是痛惜。擔架隊的隊首已經站在路障跟前,陰沉沉地一言不發,擔架下邊一會兒就淌了一攤血。華盛頓吳猛然省悟過來,強忍著幹嘔嚷嚷:"快放行!照顧自己弟兄!"

  守備軍七手八腳把路障移開了,擔架隊長驅直入,瞬間便穿插了本來就單薄的整個守備軍陣地。

  鮑廷野面無表情地走下陣地。他不緊不慢擠過守備軍的陣列,匯入了迎面而來的援軍。

  蔣武堂仍和陳少堂並騎觀望遠方的陣地,但他們並沒有看到陣地上起的變化。

  陳少堂道:"其實就算鬼子全打進來,也未必亡得了咱們中國。"

  "怎麼講?"

  "這麼個泱泱大國不是說完就完的,當初的清朝還不是早被我族一代代的同化?料想鬼子最後也是同樣的結果。"

  這個突如其來的感慨讓蔣武堂有些疑惑:"你總是比我有見識,不過我的隊裡有滿人可沒鬼子兵,再說這輩子的仗這輩子打完,還要我兒子陪著被禍害?姓蔣的不如鑽婆娘馬桶裡溺死。"

  "你老婆都沒有,哪來的兒子?"

  蔣武堂大笑:"你可有兒子呀!我為咱侄子打這仗,成不成?"

  陳少堂歎了口氣。

  他那兩名手下觀察著他的神色,把馬頭往前提了一提,變成了兩人把陳蔣二人夾在中間。

  陳少堂轉了話鋒:"司令,咱們扛肩上這顆腦袋都不由自己做主,一仗打下來還能活就算勝了呀!"

  蔣武堂莫名其妙看看老部下惶急的神情:"你今天怎那麼多廢話?"

  "鬼子來了並不是什麼絕路,咱們這些年挨的打壓還少嗎?換個當家正好……"

  蔣武堂一記重耳光甩了過去,陳少堂連人帶馬都驚退了一步。蔣武堂看看陳少堂面無人色,強把一臉惱火換成了笑臉:"這兒人少,人多時你說這話我真不知該怎麼辦。"他轉頭向陳少堂的部下,"你兩個不許說出去……"

  話音剛落,那倆騎兵已掄刀向自己砍了過來,蔣武堂猛力策馬沖了出去,刀鋒在肩膀上劃了一條又深又長的口子,同時陳少堂拔刀,擋開了另一名騎兵揮向蔣武堂頸根的一刀。蔣武堂勒回馬頭,又驚又怒地看著這三個人:"陳二倌,你訓出來的人也太護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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