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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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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道風只好硬著頭皮站住:「你不在街上鬧騰,來這幹什麼?」 「那叫抗日遊行,現在我要包車。」來的是高昕,何莫修寸步不離地跟著,脖子上掛了個當時新潮的木盒子相機。 「你不說人拉人沒道德,要老爺們兒用自己的腿走嗎?攪了夥計們生意,小姐也自個兒走好了。」 「我還是那麼說的,不過明兒遊行動靜大,我要包你的車拉傳單。」 四道風哼一聲:「拉你們滿街亂扔的那些紙片片?上菜市場弄個平板去,我這裡是只拉人的……喂,那假洋鬼子,別動我車!」 何莫修從四道風的車前直起身來,莫大感慨:「社會低效若此,竟甘心把勞力耗在這樣的原始工具上,不過很有意思。」 四道風沒好氣地打量了一眼,問高昕:「你家男人?怎麼說人話跟安了張鳥嘴似的?」 高昕也沒好氣:「他愛說不說,跟我有什麼關係?」 何莫修沖著四道風說:「你聽我說,再加兩條傳動鏈,你跑起來真像風一樣。」 四道風白了他一眼:「我就樂意慢著!」 何莫修做出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人怎麼能拒絕進步呢?」 「好了好了,那倆饃頭,你們明天跟著她!」四道風不耐煩地擺擺手。 高昕嚷嚷:「喂,我是要包你的車!」 「老子是賣藝不賣身的。」四道風拉起車,對著大家吆喝,「開工開工,賺錢拼老命啊!」 幾十輛黃包車分頭出動。高昕讓他那句渾話說得不好意思再攔,往旁邊讓了一下。整個行裡的車洪水般泄了出去。何莫修狠敲了一下腦瓜,手忙腳亂打開相機時,取景框裡已經只剩一片空地。 思楓的小食店今天的客人不多。 歐陽進來,找了個地方坐下便開始發愣。思楓托著託盤過來,託盤裡的內容仍精緻而豐富,也沒少了那一罐費神耗力的湯。 「他們撤防了。」歐陽有些失神。 「我知道。」 「好像日本人不會來了。」 「我……不清楚。」 歐陽看著眼前那碗不知道什麼的湯,他忽然間爆發:「你們的工作是怎麼做的?」 「幾十萬人在北邊打仗,幾十個城市全給毀了,原來的線也全給斷了,鬼子是還沒來,可我們已經給悶在這兒了,看不見城外的事,看不見明天的事。」 「這不合理!整個大隊的鬼子摸到我們的後方不會為屠個村子,現了身之後更不會沒個緣由就消失!他們有陰謀,可到底是個什麼樣的陰謀?」 歐陽的臉龐在這半個月來已經消瘦而憔悴,思楓怔怔地看著,歎口氣走開。身後的碎裂聲讓她回過頭來,歐陽仍坐在那兒,湯碗已經摔碎了,他死死地摳著桌邊,臉色蒼白,整個身子都痛得顫抖。思楓在那摳得發白的指關節上覆上自己的手:「別想了,真的不要再想了,我們都只是小老百姓……」 「你不是小老百姓,我也不是。」 思楓苦笑:「是的,我們不是。」 「得想,必須得想,要不我們就快完了。」 店夥和廚娘看這邊的神情都已經帶上了關切和同情,思楓靜靜看著幾顆汗水從歐陽的額上落下,一顆淚水也從她的頰上落在歐陽的肩上,歐陽忽然輕聲嘀咕了句什麼。 「什麼?」思楓彎下腰,她沒聽清。 「我要走了。」 「去哪兒?」 「必須得走了,線斷了,得給它續上。我去找那個能給我下指令的人,好知道我能幹什麼,該幹什麼。」 思楓看著他,眼神中不是驚訝而是悲憫。 「不能再這樣耗下去,我肯定會是個短命鬼。」歐陽苦笑,「短命鬼浪費不起時間。」 「是的,你真的該走了。」思楓終於將自己的額頭貼近歐陽的額頭,這個親昵的動作看來充滿落寞。 「我一直很粗暴,我很抱歉,以後萬一提起我來,你會說那是個壞脾氣的同志……」 思楓不冷不熱打斷歐陽的話:「現在別說這個,沒必要。」 「可總得說點什麼,興許明天鬼子就來了,我們以後就永遠沒有說話的機會。」 「他們還沒來,你也最好像以前一樣,什麼都不要說。」 歐陽苦笑著不再說話,他們靠在一起的樣子看起來真的像是一對想要天長地久的夫妻。 黃昏,思楓走進一家藥店,她開始為歐陽的離開做準備。 幾張折疊的法幣從櫃檯上推過去,換來的是幾瓶歐陽常服用的那種止痛藥片。思楓把藥瓶放進包裡,平靜地離開。 思楓回到家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房間破天荒地已被歐陽收拾過,他正往箱子裡放自己的行李,他主要的行李是書,歐陽正摞上最後幾本,為把箱子壓實一點他已經使出了吃奶的力氣。 思楓走過去,幫歐陽把箱子整理了一下。歐陽苦笑著看著她,對方的平靜讓他覺得很內疚:「我……這些書一向是隨身帶的。」 「我知道,把它們留這兒也是浪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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