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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黑了。

  村裡的屠殺已接近尾聲,日本人開始砸開房門,他們還要挨家挨戶地搜索。

  六品一氣把老母親背到了村外的山林裡,他把她放在地上,迎頭便挨了一頓暴揍:「要背不出孫子媳婦,看我饒了你!」

  「這就去、這就去!」六品躲閃著,「媽你跟這兒別走,別亂跑。」

  六品媽哭著,土坷垃摔了過來:「你要我跑得動!我這老不死的!」

  六品掉頭狂奔,跑兩步回頭看看,六品媽已安靜下來,正看著他:「別跟鬼子打,帶孫子媳婦回來!」

  六品點頭跑開。

  他剛跑過一條山彎時就愣住了,村裡的每一棟房子上都冒著濃濃的煙柱,村子被照得如同白晝。一幫日軍聚在火邊,從人堆裡傳出一個女人的哭聲。

  六品加快了速度,很快又回到村裡。他在廢墟中爬行,空地上集中的屍堆把他驚呆了,一群日本人聚在旁邊,他們從死人身上扒衣服,然後脫得赤條條把衣服往身上套。幾個日本人抬著衣箱過來,把衣服倒在地上,日本人扔下死人開始爭搶。六品趁亂沖進了自家的院子。

  六品傻了,家裡的院牆已塌倒,成了焦土,廢墟上冒著濃濃的煙。一個換了中式服裝的日本人聽見廢墟裡的響動,拎了還在滴血的戰刀過去,他一無所獲地離開。

  六品把身子全埋在廢墟裡,臉埋得更深,難以抑制的嗚咽被土悶住。他手上緊握著一隻焦黑的手,那是從廢墟裡伸出來的。

  黎明的時候,日本人開始在村裡的空地上集合,殘月下一群中國百姓打扮的人在用日語傳達著口令。領頭的走到隊前,日語的喧嘩靜了下來,那個身材瘦長的領頭的嘴裡說出的居然是純正的中文:「從現在開始,讓我們養成說中文的習慣。」

  生硬的中文回答:「是的,長穀川君。」

  一記耳光脆響。

  生硬的中文再回答:「實在對不起啦,鮑先生!」

  日軍分成小隊分散離去。

  六品從廢墟裡爬出來,滿目瘡痍。他呆呆地坐著,看著,突然想起什麼,他爬起來狂奔。他跑到母親藏身的地方,六品媽倒在地上,地上的草已被身上的血染成了紅色。幾個日軍交談的聲音正往山下淡去,漸漸消失。六品抱著死去的媽媽,終於抑制不住地哭了出來。

  沽寧郊外的陣地一片忙碌。挖掘戰壕,壘機槍工事,守軍們正在設防。

  龍文章在守望。守望是件枯燥的工作,他抱著他那支中正步槍已經不知坐了多久。他盯著的路面上除了地平線,似乎永遠就只有幾個稀稀落落往沽甯進發的難民。

  空氣中隱隱有鼓聲傳來,那是沽甯大富高三寶來勞軍的隊伍。

  蔣武堂策馬迎向那支勞軍隊。高三寶坐在慢慢行駛的老林肯車裡,身後跟著整支抬豬扛羊披紅掛彩的隊伍,他老遠就沖路邊的蔣武堂揮手,蔣武堂環了個圈,飛身下馬:「高會長來得勤啊!弟兄們都說鬼子來了好,咱天天打牙祭!」

  高三寶笑道:「應該的應該的!全福——」

  用人全福單子一展,抑揚頓挫地唱起來:「豬十片,羊……」

  「唱什麼唱?抬過去了!」高三寶呵斥著,又轉向蔣武堂,「司令,這鬼子什麼時候……」

  「我要知道早去打他埋伏了,在這耗神?」

  「也是也是……聽難民說,屠了鄰縣的一個村子?」

  「高會長,您勞軍是一,聽風是二吧?」

  高三寶有些難堪:「司令明白,做生意跟打仗一樣也要個眼觀八方的。」

  蔣武堂在這單薄的陣地上走了兩步:「會長,耳朵過來,我泄個天機。」

  高三寶附耳。

  「逃。」

  「逃?」高三寶嚇一跳。

  「蔣某這些年可沒少得會長的好處,所以才有這實打實的一個字——逃。」

  「你也要逃?」

  蔣武堂苦笑:「蔣某得罪上司,帶一幫落魄兄弟來了寶地,可沒少叨擾地方,這時候廢話少說,有一槍放一槍,有幾個死幾個,我算著能擋個一兩天,這工夫城裡的就趕緊逃吧,算是蔣某報恩了。」

  「就這麼慘烈?沽寧的十萬人怎麼逃呀?」

  「——您問問逃到沽甯的南京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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