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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


  斯楠好不容易學成歸來,走親訪友自然是免不了的,在家待了三天,春梅就帶著斯楠去到處走走,第一站自然少不了去二琥家坐坐。

  選了個晴好的天,母女倆提了點東西出發了。張春梅說我們等會坐地鐵到安定門下。斯楠沒聽清,說什麼,我們不是開車去嗎?

  春梅說:你還不知道,當初你爸為了給你奶奶治病,也是急用錢,把車給賣了。斯楠露出失望的表情。春梅又說:你爸啊,現在也不是你原來的爸了,唉,好多事不好跟你說,等你過過就知道了。

  斯楠哧了一聲說:什麼事,還能有什麼事,在中國,有點成就的中年老男人,不就那點事麼。說完,斯楠拎著包,蹦跳著去車站。張春梅站在她身後,看著女兒的背影,有點傻眼。她覺得自己越來越不懂女兒,不懂這個海歸了。以前春梅和女兒,是無話不說,相依為命,可是現在,她都不敢跟女兒訴苦。她一說起家裡的煩惱,情感的困惑,婚姻的麻煩,斯楠會說,媽,你又來了,這老三篇什麼時候才能翻過去啊。或者說,媽,人都是要自己覺悟的,這跟年齡沒關係,即便到了老年,自己想明白了,行動了,也才能活明白。男人出去糊弄,女人就困惑,為什麼,還不是因為中國的女人自我存在感低,而在這裡面,老年女性的自我價值和自我存在感又是最低的。還說什麼,你看以前門口的那個張老太,到了老年,就是拿著板凳往門口一坐,曬太陽,看著有人從她門口經過,天天如此,樹上落了個棗子,她就捏起來吃掉,這怎麼行。

  斯楠還跟春梅說,媽你跟疾病鬥爭過的,所以應該更加覺得生命寶貴,媽你現在還是壯年,還不是老年,不能混吃等死。

  混吃等死,這四個字讓春梅很是震撼,她不能不對女兒刮目相看。

  一路地鐵,春梅甚至不知道跟斯楠說些什麼。坐到半路,二琥打電話過來,讓她們先不要來家裡,直接去翠華飯店見面,說完就匆匆掛了電話。春梅沒細問,但想到二琥家裡的種種情況,也明白了個大概,帶著斯楠就過去了。

  哎呀,斯楠真是大姑娘了,還沒到跟前,二琥就開始嚷起來,越來越漂亮了。斯楠見到大伯母,也覺得親切,兩個人拉著手說了半天話,反倒把春梅晾在一邊。讀書的情況,外國的環境,風土人情,甚至戀愛的情況,二琥都一樣不落地問到。還說,我們這一大家子,也就斯楠有出息,其他的都不行,也難怪,虎父無犬女。春梅說:什麼虎父,不提也罷。

  一會兒,菜上來了,是二琥提前點好的,她知道斯楠喜歡吃廣東菜,所以格外點了幾樣她愛吃的,鳳爪、叉燒、魚子醬飯一樣不少,狠花了幾個錢。

  春梅問:家裡怎樣了?二琥說:還能怎麼樣,人多,地少,請你們去,也是沒地方下腳,說話也不方便,還不如在外頭見見,沒那麼多事。

  斯楠插嘴,說什麼人多地少。春梅說你小孩子不要問那麼多,你去旁邊商店逛逛,我們一會兒去找你。斯楠也知趣兒,把剩下的墨魚仔吃了,就提著包走了。春梅和二琥面對面坐著。春梅問怎麼回事,不是紅豔懷孕嗎?

  二琥說:我都沒法跟你說,說出來丟人。春梅好奇心被調動起來了,反復問怎麼回事。二琥歎了一口氣說:紅豔她媽也住我們家來了。

  她住你們家?她不是在老家麼,怎麼住你們家?來照顧紅豔?你不能照顧麼?春梅滿肚子問號,頻頻發問。二琥皺了皺眉,把紅豔怎麼南下,紅豔哥怎麼鬧,紅豔家的房子怎麼沒有,紅豔怎麼跪求她等等,前前後後來來回回都給說了個遍,最後歎氣道:我能怎麼說,我是那不近人情的人嗎?但不來不知道,一來嚇一跳,真是各種不舒服不適應,那個紅豔媽,又是個南方女人,溫柔得不得了,整天端茶倒水的,還問我們家老倪,說倪哥吃飯了,哎喲那個聲音那個軟呀那個膩呀,反正我是雞皮疙瘩掉一地,但是男人喜歡啊,真是沒辦法,她一來,好像我這個人是多餘的了。

  春梅笑著說:也不至於,可能還是你多心了,有人在家裡忙活,不是好事嗎?你也省心了。

  二琥說:關鍵不是一時半會呀,人家這就是搬過來了,常住了,我們家成他們家駐京辦了,你說走親戚這玩意兒,一天兩天行,一走走一輩子,誰受得了。春梅說呦,那就不回去啦,那有點不像樣了。二琥拍大腿道:就是不像話,唉,我現在啊也不能說什麼,說出來好像我特不容人似的,而且紅豔現在又是非常時期,就這麼湊合著過吧。走一步看一步,買第二套房,我們是沒這個實力,確實負擔不起,唉,每次說到這我都氣,當初我就說我們家俊俊,你就找個本地姑娘能怎麼了,少多少事,不聽,現在天天睡客廳呢。

  春梅只能勸,說兒孫自有兒孫福,以後養老,還是得靠著他們小倆口。

  二琥咳了兩聲,說阿彌陀佛,快打住吧,養老靠他們,早餓死了。以後還有孩子,支出更多,不敢想。

  斯楠的就業問題,在她回國後的第二個月就彰顯了出來。斯楠認為自己讀的是商科,應該去大公司一展拳腳,但投了一圈簡歷,斯楠這個海歸卻顯然有些水土不服,有公司要她她不願意去,她願意去的公司,對她沒興趣。弄來弄去,只有一個留學諮詢公司和一個英語教育機構對倪斯楠拋出了橄欖枝。留學數年,回來還是介紹別人去留學,或者乾脆就是教教英語,這雖然不能算是對留學生的侮辱,但幹這些心理總歸有些不自在。倪斯楠逐漸沒了信心,每天晃晃悠悠,無所事事。

  孩子不愁家長愁。為了孩子,偉強兩口坐到一起商量對策。

  你就不能幫她安排個大學教師當當,斯楠完全有這個水準。春梅振振有詞。偉強說不是我不幫,可現在就是沒這個機遇。春梅說,沒機遇?那創造機遇,你在高校這麼多年,難道這點人脈都沒有。

  不是沒有,是專業不對口,斯楠學的是商科。我們這都是搞研究的。偉強說。春梅冷笑一聲,你那個女學生,女博士,不也是搞研究的,不也照樣從商,比你風頭都大,別以為我不知道。上次我讓倪俊幫我調查,他還故意隱瞞了消息。這種事,不隱瞞,正常,隱瞞了,反而覺得有貓膩。

  倪偉強站起來,在客廳裡來回得走,怎麼又扯到這個問題上了,我們現在在說斯楠的問題,你不要總是抓住一點小辮子不放,捕風捉影。

  春梅說行,說斯楠的就業問題,要我說,就讓她去你那個公司,鍛煉鍛煉。

  偉強說,我們那個小公司,她願意麼。春梅說有什麼不願意的,現在她哥都在裡面,再說只是去鍛煉鍛煉,有什麼關係。

  那你做工作。偉強丟下一句話,匆匆出門了。張春梅想了想,把要說的話在心裡過了一遍,便去游泳館找倪斯楠。

  在去國外留學期間,因為泡海灘的機會多,斯楠學會了游泳,回國之後,這個習慣沒改,每週最少去游泳館三次,保持體形。

  春梅游泳,還是小時候在小河裡玩得野路子,她換好泳衣,戴上泳帽、泳鏡,站到游泳池旁。斯楠見她媽來了,在水裡起哄,說媽你來個美人魚跳水。

  哪知道張春梅一個猛子紮下去,突然方寸大亂,四肢亂擺,就是浮不起來,慌忙之中,她猛喝了幾口水。斯楠見狀,大呼不好,潛入水中,拖住春梅的腰,摟住她的上半身,把她拖到岸邊。

  媽你怎麼回事啊!不會遊別下水啊。斯楠一隻手扶著水池沿,腳下在打水。春梅抹了一把臉,大口喘著氣,說我這不是來找你麼。

  斯楠沒理她,一滑水,又遊走了。春梅不敢再下水了,在岸邊的太陽地坐了半小時,斯楠才拿著浴巾走過來。

  找我什麼事啊?斯楠問。春梅笑說,你的工作落實了。工作落實了?怎麼個落實法?我怎麼不知道。春梅說傻孩子,下個星期,你就能去你爸爸那個公司上班。

  去我爸的那破公司?你沒搞錯吧,我不去。斯楠倔強。

  什麼叫破公司,就當鍛煉鍛煉,你又是學商科的,正合適,春梅幫斯楠捋著頭髮,再說你爸也需要你去把把關,開公司,沒個家裡人幫襯著哪行。

  斯楠說我俊哥不是去幫忙了麼。春梅說他是他你是你。

  那我也不去,我自己慢慢找,有什麼呀!

  斯楠!春梅忽然大吼一聲,旋即溫柔,你就當幫幫媽媽。

  幫你?倪斯楠開始覺得事情有點意思,怎麼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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