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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慶芬窘的一臉通紅。紅豔步步緊逼:你們以前就認識?慶芬說:沒什麼。紅豔合上手中的相冊:或許可以跟我談談。慶芬說談什麼?紅豔說:談談過去,現在,未來。慶芬說:臭孩子,跟我這個年紀的人談未來,奢侈。紅豔說:我的未來不是夢嘛。慶芬一邊用抹布擦相框一邊說:哪有那麼多夢不夢的,紅豔,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心氣也很高,覺得沒有什麼自己辦不到的,但後來,什麼苦都吃了,什麼罪都受了,當然,剛享受該得到的也得到了,才覺得生活不過是那麼回事兒,安安分分過日子,簡簡單單,沒那麼多要求,沒那麼多講究,人歸根到底,還是怕寂寞。紅豔愣了一下,重新翻開相冊,說:所以人需要孩子,這樣老了以後,才不會寂寞。媽,要不跟我們去北京生活吧。

  慶芬笑說:傻孩子,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哪有丈母娘跟著女婿過的,更何況,公公婆婆都在,我去,算哪門子事?紅豔說:結了婚之後就沒有老人的贍養義務了嗎?哪門子法律或是哪門子習俗這樣規定的?結了婚之後媽就不是媽,爸就不是爸了嗎?女兒就是這麼沒有發言權,這麼沒有地位了嗎?如果是這樣,那結婚還有什麼意義。慶芬說:社會就是這樣過來的,更何況你嫁去那邊,一點貢獻沒有,人家會對你有看法的。紅豔反駁:有什麼看法?我結婚不是為了做貢獻才結婚的。慶芬呵呵一笑:那你為什麼結婚?紅豔說:為了感情啊。

  慶芬說:兩口子過日子,不是說只有感情就可以,還牽涉到很多,有時候不是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紅豔站起來說:我從來沒說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但是得講理吧。慶芬看到女兒較真的樣子,覺得可笑,便說:是得講理,但人生每個階段的任務不一樣。以前我跟你叔結婚,是為了生活,很多時候是不得已。紅豔大叫:那你現在和這個趙叔叔七扯八纏,也是迫不得已?!慶芬傻了。紅豔跑了出去,重重地摔響了門。

  紅豔找到倪俊:你說,你同不同意把媽接過去住?!倪俊正在廚房切菜,一不小心差點切到手指,他慌亂地丟掉刀。刀從桌面上摔下來,又砸到腳。紅豔看不慣丈夫的蠢樣子,伸手撿起菜刀,高舉著問:你到底同不同意把我媽接過去。倪俊發出顫音:同意,我沒說不同意呀只是

  只是什麼?紅豔怒視。只是沒地方啊,直接住進咱家,我媽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紅豔狡黠一笑:三姑那房子不是空著嗎?反正現在暫時也沒人住,咱媽住過去,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倪俊說:可以倒是可以,但是——

  紅豔喝道:沒有什麼但是。

  慶芬走進來,對紅豔:你舉著刀幹什麼?紅豔立馬收刀,嬉皮笑臉說:沒,沒什麼。倪俊支支吾吾說:媽,你有時間也到我們那住住,別老在家待著,一個人也怪悶的。

  紅豔說:聽聽,這好女婿。

  慶芬冷冷說:我不去。

  紅豔說:媽你到底怎麼了,以前你總是心心念念,說要來北京,北京有天安門,是首都,現在是怎麼了,這裡有什麼好?走的已經走了,留下來還有什麼意義,這裡有的只是痛苦的回憶。

  慶芬說:北京不適合每個人,也沒有我的位置,北京太遠了,我到不了。

  紅豔剛想說話。煤氣灶上突然嘭得一聲,高壓鍋蓋子被頂得老高。

  慶芬和紅豔下意識地朝桌子底下躲。倪俊也嚇得差點摔倒。

  紅豔怒道:你就是什麼事都辦不好!

  倪俊委屈地說:我哪知道這個不帶定時的啊。

  空氣中彌漫著紅燒牛肉的味道。

  §第35章

  老太太躺在重症監護室兩個月了,治病的費用已經花掉了幾十萬。搶救,病危通知單,再搶救,再病危,再搶救,幾次三番的折騰,已經讓倪家人的神經繃得緊緊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關鍵問題,錢。

  倪偉強向張春梅開口要私房錢,受阻,隔天他就在辦公室住了一夜,再後來,即便他回家,夫妻倆也是交談甚少,他們的關係似乎又回到了最壞的時候。夫不理妻,妻不理夫,各過各的。

  有一天,春梅有意緩和關係,做了一盤倪偉強最喜歡吃的炸藕合。端到偉強的書桌上。第二天,原封未動。一盤子炸藕合被晾得扁扁的,好像髒了的粉餅。晚上,倪偉強回來了。張春梅端著盤子,帶著氣問:這怎麼了,你怎麼不吃?!倪偉強不理睬,繼續解自己的領帶。春梅說:你啞巴了?偉強猛一轉頭:你讓我說什麼?媽在醫院病成那樣,誰還有心思吃。張春梅杵在那。倪偉強把領帶掛在衣架上:我出去一趟。張春梅也沒有阻攔。她能說什麼呢,貧賤夫妻百事哀,他們雖然算不上貧賤,但負擔這筆無法報銷的醫藥費,來延續老人家的性命,對他們來說,也著實是個重擔。

  春梅回到屋裡,一陣亂翻,從抽屜縫隙裡找出好幾個存摺,坐在床邊抱著看了又看。張春梅不是理財的人,雖然好多朋友都跟她說什麼你不理財,財不理你。但春梅還是習慣、也更喜歡把錢存在存摺裡。一定要是存摺。這個小本子讓她放心。可現在,突然要她把這些錢拿出來。她有些捨不得。要在以前,她沒生病之前,她可能還會考慮,春梅一直有一個觀點:錢是賺不完的,只要人不死,就有賺不完的錢。一場大病後,她的想法變了。人生苦短,一眨眼老年生活就要逼近眼前,她不能不為自己想想退路。張春梅在屋裡走來走去,她拿起手機,撥了一通電話。

  吳二琥沒想到春梅會突然找她。自從春梅手術過後,二琥跟春梅的走動也小了。她總覺得春梅脾氣變得有些古怪。嫂子。春梅武裝得很整齊,坐在肯德基的一角。什麼事啊?瞧你這大冷天的,還非要出來說。二琥也坐下。我去點點東西喝喝。二琥說。春梅說不用,一會我們出去走走。二琥也就不堅持。媽這個事,你怎麼看?春梅說。二琥一撇嘴:貴。春梅說:不是我們不孝順,真不是,為了照顧媽,你付出那麼多,我也提前退休了,現在弄成這樣,把我們的老底都耗幹了,以後我們還過不過?我想媽如果睜眼看看,說句話,也絕對不會這樣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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