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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


  紅豔不說話。慶芬昂著頭。半晌,紅豔才說:就怕家裡住不下。

  倪俊說:誰說住不下,就你說住不下,你跟媽睡,我睡客廳,我年輕,沒事。

  倪俊能說這句話,紅豔深感欣慰。雖然倪俊沒本事,但這份心,紅豔覺得嫁這個人也值。

  家裡還有雲南白藥,回頭我來給媽上點藥,紅豔你也是的,明知道媽身體不好,還帶媽去划船什麼的。倪俊一向沉悶,現在居然難得活潑起來。車廂裡一時間歡聲笑語,慶芬幾乎都忘了自己的鼻病。

  早幹嘛去了,你要早有這個心,媽也不至於這樣,你要是個孝順女婿,就應該賺錢,買房,把媽接過來好好孝順。紅豔心直口快。倪俊沉默了。他能說什麼呢?他何嘗不想買房,哪怕只付首付款,讓他每個月哼哧哼哧還貸也好啊,他寧願做一個幸福的房奴,離開那個他生活了幾十年的家,離開不開心的爸爸,吵吵嚷嚷的媽,搭建一個小家庭,過一種小日子。可他做不到。工作幾年,存款數額,始終停留在五位數的開頭,別說買房了,連部像樣的車都買不到。

  他也想給紅豔一個自由的空間,他愛紅豔,也有自尊心。但眼下看來,他實在是無能為力。

  慶芬覺得紅豔逼得太緊,忙打圓場說:紅豔你少說兩句,北京的房,哪是說買就買的,你們還年輕,好在現在家裡有套房,最起碼房租不要付了,努力努力,以後還是有希望的。紅豔你要加油,倪俊,你也要加油,一個男孩子,總歸要能撐得起門戶。

  計程車司機在旁邊聽得嘴癢,插話道:北京的這房啊,早年買的都賺了,像我,當年就是砸鍋賣鐵買的房,老母親留下來一套房給兒子住了,北三環還有一套,當時買的時候是一萬六,現在飆高了去了;東五環,南二環,各一套,這兩套是租出去的,每個月收房租就好了,我開這個出租,純粹是為了打發時間,以後養老,還是得靠那幾套房。

  慶芬聽得咋舌,又問:那算下來光這房子就有一千多萬吧。

  司機得意地笑說,保守估計差不多。

  人比人,氣死人,房比房,要自沉。紅豔和倪俊聽了司機大哥的演說,這出租儼然都有些坐不下去了。紅豔是羡慕嫉妒恨,倪俊是委屈糾結悶,心裡面都不是個滋味。

  好容易到了地點。兩個人一左一右,攙扶孫慶芬回家休息。紅豔和倪俊通力合作,買菜買肉,準備包餃子,紅豔擀皮,倪俊剁餡兒,小倆口過日子的感覺又回來了。慶芬幾次要去廚房幫忙,紅豔都說不用。到了晚上七點,二琥先回來了,她本來就無壞心,一見親家母回來了,兒子媳婦又在做吃的,自然開開心心,等著餃子下鍋,吃個新鮮。

  二琥跟慶芬坐在小客廳沙發上說話:親家母你這一來,真是,倒把兩個孩子練得懂事了,以前他們哪會做這個,別說餃子了,麵條都懶得下。

  是我沒教好,慶芬抱歉地說,從小就這麼一個孩子,慣的,以後親家母要多教她一點,紅豔這孩子,大人說話她能聽得進去。

  二琥和倪俊端餃子出來,來來回回,熱騰騰的。

  慶芬問:親家爸爸什麼時候回來,我們等他一起吃吧。

  二琥忙說:不用不用,他今天晚班,回來要晚一點。

  慶芬問:親家爸爸還在上班啊?

  二琥道:不上班怎麼辦啊,吃什麼,現在在一個酒店裡面做保潔,推大堂,打掃衛生,吃的倒是不缺。

  慶芬哦了一聲,便不多問。幾個人歡歡喜喜吃了,給老倪留了一盤子。吃完就坐在沙發上東聊西侃,笑聲一片。紅豔坐在旁邊老老實實地,看著這一切,她忽然覺得溫暖極了。兩位媽媽,兩個孩子,你挽著我,我攙著你,最簡單的幸福不就是這樣嗎?

  晚上睡覺前,慶芬在脫衣服,梳頭發。紅豔驀地抱住媽媽,說了一句:有你真好。

  慶芬也瞬間陶醉了。女兒是媽媽的小棉襖,有女兒這句話,夫複何求。

  上午10點,倪老太太坐在籐椅上曬太陽。她閉著眼睛喊:二琥,二琥,我的藥怎麼還不給我拿來。二琥慌忙從外屋走進來,輕拍老太太的背說:媽,瞧您這記性,藥早吃了啊。老太太睜開眼,疑惑,問:吃了嗎?我怎麼不知道,難道是我記錯了。二琥說:肯定是您記錯了,我剛來的時候,就看著您吃的。老太太說:那把我裡屋桌子上的綠豆糕拿來,我們倆吃。二琥笑說:媽媽,昨天下午,隔壁李嬸來,您不是給她吃了嗎?您忘啦?老太太恍然大悟:對對對,瞧我這記性。第二天,二琥拿著藥到老太太跟前,說:媽該吃藥了。老太太一臉不高興,道:藥不是吃過了麼?二琥詫異:媽,您又忘了,昨天的吃了,今天的還沒吃呢。老太太怒道:誰說我沒吃,你是不是想毒死我!

  二琥傻了,皺著臉說:媽,你可不能這麼說呀,這個罪名我可擔不起,您的藥確實是沒吃。老太太斜著眼,拿著藥盒,頭一仰把藥吃了。二琥沒辦法,她知道,跟老太太爭肯定是不行,因為老太太從年輕時候,吵架就是一把好手,一個女人帶著幾個孩子在社會上求生存,她不得不兇悍一點。二琥搬了個小板凳到老太太旁邊坐了,說:媽,要不這樣,家裡不是有鬧鐘麼,以後我們定個鬧鐘,比如上午十點,鬧鐘響了,就代表你要吃藥了,我拿藥給你吃,你就得按時吃。老太太想了想,說可以。

  可等到第二天,鬧鐘一響,老太太就不認帳了,說鬧鐘是叫她起床的,不是叫她吃藥的。二琥急得直冒汗,她只好打電話給春梅求救。春梅也沒好辦法,晚上下班,她只能反復跟老太太說,吃藥的事,要聽二琥嫂子的,不能自己亂做主。老太太拍桌子道: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的藥,我不比誰都清楚!春梅道:媽,你看,現在我要上班,偉強出去做訪問了,斯楠不在家,家裡沒人照看你,二琥嫂子讓你吃藥,是為你好,你要配合。老太太當即大怒,把飯碗一推,說:我知道,你們都嫌棄我這個老太婆了,不行我就去敬老院,你不願意伺候,我出錢,有人願意伺候。春梅央求:媽,我不是這個意思。老太太說:那你什麼意思?春梅知道爭辯下去也沒個結果,只能給遠在韓國的偉強打電話,說老太太現在記性不行了,脾氣有些失控。偉強跟幾個同事喝著燒酒,興致正高,他不在意地說:老年人記性就是差點嘛,媽的脾氣你還不知道,你讓著她點嘛,有什麼事回去再說。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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