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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倪俊一下毛了:這哪是我能決定的,我願意去,也得人家肯要啊。

  老倪道:早知道這樣,就應該找到工作再辭職。

  我不跟你說,你不懂。倪俊低著頭。

  一個男人,基本的生活費都賺不到,憑什麼娶妻生子!

  你不也是一樣!我要有個有錢的爸,也不至於混成現在這個樣子!

  啪!一個耳光打在倪俊臉上,火辣辣疼。倪俊一動不動。從小到大,無論老倪怎麼打,倪俊都不會躲閃,更不會哭。二琥總說這爺倆犯牛脾氣上來,簡直一個樣九頭牛都拉不回來。而他對老倪這個爸爸,一方面是心疼,另一方面又總有些怨。學好數理化,不如一個好爸爸,有個好爸爸,走遍天下都不怕!倪俊自認要求不高,他的同學裡,有房有車的不在少數,還不都是靠家裡幫襯。他呢,結了婚,還窩在貧民區裡,幾代人住那麼一個黑洞洞的房!自己也要受老婆抱怨,現在他失了業,更成了眾矢之的。怪誰?是他不努力嗎?問題是倪俊現在覺得好像不管自己怎麼努力,生活還是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他真有點絕望。

  老倪打了兒子一巴掌後,猛然間也不知道下一句該說什麼。周圍已經有三三兩兩的人圍過來,老倪怕鄰居看到出醜,手背到腰後,轉身走了。邁了幾步之後,他見倪俊還站在那,便呵斥道:還不走!怎麼,要在這過夜。倪俊嘴裡陰著臉,跟在老倪後面,兩人前後腳到家。

  到了家,老倪照例過去跟孫慶芬寒暄。二琥把倪俊叫到屋裡說話。

  呦,這臉怎麼回事兒?二琥顯然發現了兒子臉上的五指山。

  沒事。倪俊平靜地說。他從小就悶,長大了一點沒變。這還沒事啊!我找那個老東西去!

  倪俊一把拉住二琥:媽,你別過去了,紅豔跟她媽還在呢,而且這事也怪我。

  怪你?怪你什麼?好好的一個孩子出去,回來臉就腫成饅頭了,能怪你什麼?天殺的!

  怪我沒有好工作,怪我沒賺到錢,怪我不能養家倪俊懦懦地說。

  全他媽放屁!二琥叉腰,我嫁到老倪家這多年,也沒見他賺到三個兩個!還不是靠我的退休金吃飯!全他媽王八孫子!

  二琥聲音嘹亮。紅豔和她媽在隔壁屋子隱約聽見,還以為是在罵她們。紅豔有些惱火:什麼意思啊,大呼小叫的,不過剛來了一會兒。說著就要起身出門。慶芬一把拉住女兒:算了算了,我今晚還是住旅館去好了,你這也實在不方便。

  媽!紅豔心裡一酸,覺得委屈極了母親千里迢迢來看自己,卻還要住旅店。可是,她又似乎沒有辦法,跟公公婆婆吵?她以後的日子還要不要過,更何況,這個家本來就是小,容納四個人已經是滿滿當當,讓倪俊睡客廳,那個沙發也確實不舒服。而且,因為兒子的岳母來了,兒子就要睡客廳,這位兒子的母親心裡肯定也不是滋味。

  慶芬又坐了一會兒,跟紅豔說了一些體己話,就起身跟親家辭別。二琥咋呼,當即就蠍蠍螫螫說:這就走啊,不行不行,今晚就住著,那什麼,讓倪俊住客廳,大老遠的來了,怎麼就走啊。其實二琥是真誠的,她向來都是好客的人,儘管她對慶芬的京城之行,並不是十分歡迎,但到底來者是客,她也能體會一個媽媽想念女兒的心情。可因為剛才二琥在臥室針對老倪的一嗓子使得紅豔產生了誤會。所以現在熱忱,在紅豔看來,也是虛偽至極。她淡淡地說:沒關係,我跟媽今天出去住,房間都定好了。其實哪裡訂了什麼房間,只是紅豔說氣話罷了。話音一落,紅豔就去收拾東西,洗漱用品,睡覺穿的衣服。

  老倪看不過去,說:還是在家裡住。

  不用了吧,真的,媽媽好不容易來一趟,我也想帶她四處走走,你們先睡,我們這就走。紅豔的自尊心,不允許她讓步。大晚上的,就別折騰了,我睡客廳。倪俊也發話了。

  可沒用,紅豔似乎去意已決,不消幾分鐘,三下五除二,她和孫慶芬果真就去了旅館。

  老倪不解,問二琥:是不是剛才你說什麼傷到人家媽媽了?

  二琥兩手一攤:廢話!我說什麼了,不吃紅果?你可別一個屎盆子扣到我頭上,她那位媽,是自己古怪。

  老倪嘀咕:你才古怪。二琥不依不饒:你罵誰,我還沒問你,兒子臉是怎麼回事兒,你這老東西,就是胳膊肘子往外拐!自己兒子就捨得下手,別人的媽你倒噓寒問暖的,行了行了,你要願意跟她過你就去過吧,我也不攔著。

  神經病!老倪小聲念了一句,悶頭洗澡去了。

  老不正經!二琥罵。

  §第7章

  紅豔媽媽孫慶芬以前有個願望。就是來北京。慶芬對北京有一種情結,這種情結是從一代一代的念叨中念出來的,我愛北京天安門,天安門上太陽升,也是從各式各樣的宣傳中宣傳出來的,《新聞聯播》是在北京播的,奧運會是在北京辦的,春節晚會是北京演的。北京在慶芬心中,是一種象徵,一個圖騰,一場夢。但她沒想到,她剛到夢裡來,就被人打醒。好在有女兒紅豔陪伴,即便是住旅館,也心安。

  媽,我們今天是去故宮還是長城?一大早,慶芬就興沖沖地問。她請了年假,準備陪媽媽把北京城玩個遍。哪個便宜?慶芬問,媽!紅豔抱住媽媽的脖子,撒嬌似的說,今天能不能不要提錢呀,放開了玩就是了,我買單。慶芬笑說:不管你買我買,還不是都是辛苦錢,過日子,不算計不行的。紅豔道:媽你又來了。兩人合計了一下,日程短,紅豔媽又有些暈車,所以還是決定坐地鐵去北海公園玩玩。臨出發,慶芬問紅豔要不要把倪俊也叫出來玩玩,反正他在家也是閑著。紅豔說:算了吧,看到他就來氣,還是我們娘倆玩吧。

  紅豔說要打車,慶芬嫌貴,非攔著,兩人只好坐公車前往,坐到一半,慶芬暈車,有點想吐。紅豔很著急,說沒事吧,沒事吧,要不先下車吧。慶芬非要堅持。售票員得知,趕忙遞過來一個塑膠袋,說:趕緊的趕緊的,要吐往這裡面吐,別吐到地上,別的乘客還要乘車呢。可即便這麼及時,還是遲了。慶芬哇啦一口,早晨吃的油麵茶包子雜七雜八全都吐出來了。紅豔忙道歉,又幫著打掃。好容易到了站,母女倆下車,買票,入園。慶芬下了車,呼吸到新鮮空氣,也漸漸覺得沒那麼噁心,兩個人就在湖邊走。

  湖上有船。紅豔像個小女孩似的,嚷嚷著要划船。慶芬拗不過,只好由著她。交了錢,兩人上了腳蹬式的船,紅豔自認力大,搖搖晃晃便把船蹬離了岸邊。可就在船走到湖中間的時候,慶芬卻猛然覺得頭暈,身體不由得往下倒。紅豔嚇壞了,趕緊從座位上下來,跳過去想要扶住慶芬,哪曉得那一隻小船卻經不住這樣的震動,左搖右顫,仿佛地震了一般。紅豔大叫救命,但還是不忘去扶媽媽。等慶芬一抬頭。紅豔啊得叫了一聲!她看見慶芬的鼻子下面都是血!媽!紅豔慌了神,但她還是想到了撥打倪俊的電話。

  半小時後,倪俊、紅豔帶著孫慶芬來到了醫院急診部。

  醫生從診療室裡走出來,脫掉乳黃色膠皮手套。倪俊和紅豔圍上去問情況。

  誰是病人家屬。醫生問。

  我是,我是她女兒。紅豔忙說。

  沒有什麼大問題,病人以前做過鼻竇的手術,傷口一直癒合得不好,已經止血了,但還需要觀察,最近一段時間不要摳鼻子,也不要做劇烈運動,情緒也要保持穩定。

  紅豔唯唯稱是,又陪著媽媽找醫生諮詢了一下,才離開醫院。倪俊早出去打好了車,三人上車,準備回家。

  倪俊坐在副駕駛上。紅豔和慶芬坐在後座。

  別住賓館裡,今晚還是住家裡。倪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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