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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書房裡的電話鈴又響起。楊廷鶴帶有譏諷地說:「去吧,去聽聽,你們的蔣總司令又要跟你說什麼了!」

  瞿霞喝著母親特為她做的義大利羅宋湯。味道雖然很好,但是瞿霞心猿意馬。一邊吃,一邊想著別的心思。

  「匙子!匙子!嘖,用麵包蘸著吃!」瞿母提醒。

  「媽,我見到立青了。」

  「立青!難怪……」瞿母「咯咯」笑了。

  「你笑什麼,這有什麼好笑嘛?」瞿霞撒嬌。

  「我笑我瞿家是怎麼了,總也繞不開這楊家。」

  「你幹嗎這副神氣,媽,我這是工作,你想到哪去了?」

  「對對對,你是工作,你哥也是工作。我只要跟你哥一提立華,可不也就你這副神氣!別把自己耽誤了,瞧瞧你哥哥,老大不小了,還在等呢!要我說,這情感一沾上了政治,哪是個頭兒?」

  「媽,什麼情感政治的,那不就是個小眼睛的大男孩,自以為是的北伐軍營長,有什麼了不起!他也不想想,不是我手把手地教他……」瞿霞又想起了廣州時候的往事。

  十

  範希亮的團部內,軍官和衛兵們都忙著在打點行李,牆上的地圖被摘下卷走,鋪蓋被提出門外。范希亮在打電話,邊上站著等待拆線的通信兵,范希亮捂住話筒,對通信兵說:「你們師部的通信排也太急了,老子電話還沒打完,就等在一邊拆線!」通信兵只好賠笑,這畢竟是公事公辦,他也沒辦法。

  立青全副武裝地走了進來,對著範希亮舉手敬禮:「范團長,二師六團營長楊立青奉命接防,請訓示!」

  範希亮一巴掌打下立青舉著的手:「得得得,咱倆還來這一套,讓你一個營長來接防,不是要蔑視本團長吧?」

  「哪敢,我們團長知道咱倆是親戚,好說話呀!」立青嬉皮笑臉地。

  范希亮白了立青一眼:「誰他媽和你是親戚?」

  「你看你這人,說你妹妹在上海,把你妹妹介紹給我做老婆,怎麼到了上海又不認帳了?」立青很是一本正經。

  範希亮湊近立青:「你小子別嘻嘻哈哈,知道咱們一師怎麼就給撤下去,換你們二師的?」

  「我也莫名其妙,到底怎麼回事?」立青不解,放下之前的玩笑話。

  原來一師進城後,上海市民政府派出擁軍慰問隊,吹吹打打地送些火腿香腸麵包等慰問品,一師的官兵還同慰問隊一塊兒看了幾場演出,跟著一齊喊了幾句口號,卻被人打小報告反映上去,上面擔心受到「赤化」,便撤下了一師,換上二師。

  「這些打小報告的傢伙中,就有你那狗屁哥哥!」範希亮很忿恨。

  「立仁跑一師來盯你們梢?」立青一驚。

  「他自己盯也罷了,誰讓他是上級,可他不,派些上海灘的流氓地痞來盯梢。這種人,要我說,就是個吃家飯拉野屎的烏龜王八蛋!弄得咱薛師長就地免職。」範希亮憤憤不平。

  立青不說話了。

  範希亮拍拍立青肩膀提醒:「你也留點神,別看你們是兄弟!」說罷,轉臉對屋裡的部下訓道:「還磨磨蹭蹭的,趕緊滾蛋,給二師的兄弟騰地方!」

  部下們抬的抬,扛的扛,全都忙活起來。

  「兄弟,這兒就交給你了,一句話,命令要執行,出格的事別幹。對了,還有一樣東西要交待。」范希亮掏出皮夾,取出妹妹的照片給立青,「地址寫在上面呢,有時間,你倆見見面,看看中意不?」

  悠揚婉約的提琴聲彌漫在酒吧內,多是些西方人,還有些高級白種妓女。楚材和立仁穿著便裝,坐在角落。

  「那邊的幾個,一看就是白俄,沒准還是沙皇的親戚。蘇俄革命把她們攆到上海灘來了,她們對紅色革命有著切身體驗。如果不信,你可以問問她們中間的任何一個,是做貴族好呢,還是做妓女好?」楚材指著白種妓女對立仁說。

  立仁問楚材:「總司令到底是什麼態度?」

  「專艇駛進黃浦江時,我站在校長邊上。他看到了黃浦江上的列強戰艦,甲板上的火炮,炮衣全都褪下來了,炮口指向非常明確。連接租界的所有通道都架設了鐵絲網,他們的海軍陸戰隊刺刀在月光下閃閃發光,刺刀後面是機槍工事和野戰炮隊。整個租界,活像一隻奓起刺來的豪豬。」楚材陷入沉思。

  「總司令說什麼了?」楊立仁繼續追問。

  「問題就在這兒,他一句話也沒有說。」楚材陰陰地答。

  「第一師調往南京,僅僅是防止被赤化嗎?」立仁已從楚材的神色中感受出什麼。

  當然不僅是防止被赤化,楚材告訴立仁,以第二師換防第一師,這是一步好棋。一者,二師進駐閘北,可就近監視設在閘北的上海總工會和工人糾察總指揮部;二者,第一師低調撤往南京,不為政敵留意,蔣介石的手上決不可沾血,把那些不名譽的髒活、累活,全交給第二十六軍去做,讓他們來承擔駡名。

  勤務兵在立青的營部寢室重新掛圖、敲釘子、擺裝具,替長官立青安置鋪位。一切停當後,勤務兵特意從背包裡取出那只北伐軍娃娃,體貼地放在床頭。

  一臉疲憊的立青走進寢室,一進門就扔掉靴子。武器披掛就手扔地板上,整個人直挺挺地倒在床上,立青隨手從身邊一抽,竟是那只北伐軍娃娃,想扔,又停住了,對娃娃說:「你還真有點像我呢!」

  立青突然間來了興趣:「就你這副模樣還敢愛上人家,你在人家眼裡也就是個布娃娃。沒把你當回事。居然說我『勢利』?我要是勢利早做小無賴了,還跑廣州讓你教訓上三天。我立青哪一點不夠格?連你哥哥都沒這麼對我,他說我是人才,還難得。也是呀,咱黃埔三期六班,除了老範,也就我了。連老範都讓我做他妹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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