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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她說立華在蘇俄,你和立青都在——」梅姨誇張地壓低聲調,「北伐軍裡!」

  立仁刷地看向父親。

  「哼,你呀!連你的父親,你也沒一句真話。」

  立仁也不辯解,問梅姨道:「她留了地址沒有?」

  「沒留,只說了一句,英租界,麥脫赫斯路。」

  「麥脫赫斯路?」立仁仿佛自言自語地說著。

  九

  瞿恩家的裡屋煙霧騰騰,瞿恩與一屋子的人正在開會。瞿恩的母親顛著小腳提著水壺,進進出出的忙碌。她走到女兒瞿霞身邊,小聲嘀咕著說:「瞿霞,你說說你哥哥,別讓他抽那麼多煙!」

  正在埋頭刻鋼板的瞿霞說:「你沒看我正忙著嗎,要說你去跟他說。」

  瞿母笑著說:「我說就是批評,你說合適,你說是建議。」

  「你還挺有領導藝術!」瞿霞也笑了。

  母女倆正說著話,裡屋的門開了。瞿恩朝母親使了個眼色,又關上了門。瞿母忙不迭地:「快,要散會了,出去同保衛同志打聲招呼!」顛著雙小腳,往視窗跑去,放了盆作為信號的盆花在窗臺上。

  瞿霞在門口探出頭:「媽——」使使眼色,暗示沒有什麼情況。瞿母這才走到裡屋,輕輕地叩了三聲門。門開了,開會的人魚貫而出,一切都井然有序。

  瞿霞長長地籲出一口氣:「每天就這三五分鐘最緊張。聽保衛的同志說,剛剛還有兩個紅頭阿三在弄堂口巡邏!」瞿霞又問留在裡屋的瞿恩:「明天還有沒有會?」瞿恩告訴瞿霞,「國民黨方面派了吳稚暉來上海,約好了明天在『一品香』見面,要瞿霞陪他一起去,扮成瞿恩的太太,打掩護。」

  「記住了,可別再穿紅裙子了,我這麼儒雅的老闆,怎麼能娶那麼妖精一樣的太太?」瞿恩開玩笑地。

  「一品香」菜館,一輛轎車駛抵,侍者拉開車門,車上走下了衣著華貴的瞿恩與瞿霞。門僮恭恭敬敬地將兩人迎進。瞿恩進門後,與等在屋內的兩位老紳士作揖寒暄:「哎呀,幸會幸會,鄙人瞿恩,想必二位是吳先生、鈕先生吧?」

  「正是正是,裡面請,裡面請!」兩位老紳士客氣地說。

  瞿霞隨之進入,突然,她怔住了,看見衣帽架處的立仁。

  立仁接過瞿霞的披肩掛在鉤子上:「你好,瞿太太!」

  瞿霞詫異道:「你怎麼在這兒?」

  瞿恩也看到了立仁,只打一下招呼,便與老紳士們在旁邊椅子上坐下交談。立仁陪著瞿霞另坐在一邊。

  「你父親楊廷鶴在滬上還是有些聲望啊!」瞿霞有一句沒一句地說。

  「在上海,貴黨的實力了得呀,不服不行呀!此地你們是大拇指!」瞿恩話中帶著刺。

  說話間,包房外面出現了一英籍巡捕,正與門前侍者打聽著什麼。瞿恩用眼色遞向瞿霞。瞿霞領會,走到包間外,與那巡捕用十分流利的英語交談著。

  不一會,巡捕微笑著探入腦袋,對包間裡的人行舉手禮,又與瞿霞說了一句笑話,欣然離去。

  瞿霞走進包間,帶上門。

  瞿恩問:「怎麼回事?」

  瞿霞說:「吳先生開來的轎車停在了黃線上,巡捕讓把車開走。我對他說,這些都是虞洽卿的客人,工部局請來的。」

  虛驚一場,兩位老紳士這才放了心。

  瞿恩與瞿霞坐在轎車的後排。轎車「沙沙」地往回開。在路上,瞿霞不放心地問:「和那兩老頭談得怎麼樣?」瞿恩告訴瞿霞,人家對搞的工人武裝起義根本不感興趣,甚至反感。「有什麼辦法?人家代表著蔣總司令!」瞿恩心情沉重。

  瞿恩又問瞿霞和立仁在談話中都說些什麼。

  「能說些什麼,說些家常話唄,楊家的三個,個個都不是等閒之輩。」瞿霞說。

  租界巡捕房的警車,「叮叮噹當」地響著鈴,抵達楊家居住的樓前。里弄的老街坊們都驚訝地探頭張望。一名洋警官下車,親自開門,車後走下滿面春風的立仁。兩人在車前寒暄著,另有警員幫立仁從車上拿行李。

  「楊先生,有什麼吩咐,只管打電話,『得律風!』」洋警官客氣地。

  「明白明白!『得律風』!『得律風』!」

  洋警官上了車,警車「叮叮噹當」地開離楊家而去。立仁站在原地,目送警車遠去。

  梅姨和楊廷鶴站在窗前朝外看著,面面相覷。

  門開了,立仁拎著大包小包行李走進家,他想在家住幾天。楊廷鶴一言不發,顯然是持不歡迎態度。

  「我就住書房吧!搭張床就行!」說著,立仁自己把行李拎了過去。

  不大一會兒工夫,立仁從書房內走出,手中拿了兩件畫軸。是北洋軍駐滬司令畢庶澄親筆所書。立仁告訴父親,自己以晚輩的身份,向畢庶澄司令討來兩副對聯。展開其中一件書軸念道:「海是龍世界,雲是鶴家鄉。立仁賢侄雅賞,畢庶澄於滬上。怎麼樣,父親?」

  楊廷鶴有點惱:「除了這丟在大街上都沒人撿的破字,畢大麻子還給了你什麼許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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