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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六

  「哎,瞧一瞧呀看一看,正經澳門來的西洋景,大鼻子洋人捉強盜,西洋美人光身子洗澡……」

  村子路上走來三副貨郎挑子,正是化裝了的範希亮、立青、謝雨時。大人小孩都圍了過來,隨著人群擁擠,他們的叫賣聲更起勁了:

  「英吉利印花布哩——英吉利印花布哩——真正的花洋布!」立青得意地向範希亮使了個眼色,謝雨時在旁邊忙得不亦樂乎。

  忙了一天,三人找了個空的屋子過夜,貨擔子擱一邊,三人啃著乾糧。

  立青說:「聽老鄉說,再往前一個村子,就是陳軍把守了。」

  「董長官這個人識人識貨,才挑了咱們三個,都跟你楊立青有關。」範希亮說著,指了指立青,「你小子繪圖,老子給你警衛,雨時給你做戰地醫生,全圍著你那點歪才了。」

  立青不好意思地笑了:「范旅長,你是老行伍了,我是只知二五,不知一十呀!董長官會帶兵打仗嗎?我聽姐姐說,他在中央黨部裡搞搞陰謀是行家,想帶兵打仗?就我看到他指揮部裡的那張地圖,馬可·波羅坐在北京城裡畫的都比他准,我覺得,他指望的是你這個旅長級黃埔生。他用你的眼光去看敵人的弱點,我只不過給你畫下來而已。」

  謝雨時急了:「那我呢?我幹啥啊?莫不成,等你倆掛彩了給……」

  范希亮拍了謝雨時一下:「烏鴉嘴,出門打仗,這類不吉利的話最好別說。」

  「你也有優點嗎,潮汕話說得好呀,白天那老鄉咕嚕咕嚕一堆兒鳥語,你全給翻譯了。」

  「唉,我得提醒你,明早到了淡水那邊,碰見當地人,甭管是誰,你立青不要開口,口音太重了,我和雨時答腔,明白嗎?」立青本是安慰謝雨時,卻讓範希亮提醒了自己,不過他是個謹慎的人,範希亮不說,他也知道。三人又嘟囔一會,各自睡覺了。

  第二天,三人來到淡水鎮外一處小山,俯臥著朝城鎮觀察,範希亮手上執著一隻軍用望遠鏡。透過望遠鏡,能看到,城門前築有陳炯明軍隊的麻袋工事,黑洞洞的機槍正對著前方,四周戒備森嚴。門洞處,有鄉人進出城門,都得接受檢查。

  範希亮把看到的告訴給立青:「南門設有機槍工事兩座,城門外十五米處有護城河道流經,河上有雙孔石橋一座……領頭軍官是名少校……」

  立青邊聽範希亮描述,邊往圖板上繪圖,把聽到的細節都做好標注,幾乎是同步。

  範希亮又說:「從守軍佈置中配有馬克沁重機槍這一細節看,淡水的陳軍守兵當在團以上建制。」

  立青停下繪筆,疑問地說:「老範,不對呢,從圖上形勢看,陳軍沒有死守淡水鎮的意圖。肯定沒有。」

  範希亮朝立青看過來:「你小子趴在山上胡猜可不行。我說,你別費心思了,只管繪圖,意圖讓司令官去判斷,咱只管提供情況。」

  立青對著地圖又仔細看了看,還是覺得不對勁:「淡水的城防不完備,沒有完整的城牆,不可能有!」

  這下,範希亮、謝雨時都一怔。

  立青喊他兩人過來:「你看這河,圖上稱淡水,由西向東自然流經城南,不像惠州那樣純為人工開挖的護城河。從我這個角度,可看見這邊的碼頭,石階直通鎮上的中心街,也就是說,東面根本沒有城牆,這南邊的城牆純屬小鎮的門面!」

  範希亮點點頭:「還真是。難怪他們把機槍工事設在城牆外,石孔橋頭。」

  立青說:「這橋是淡水鎮的咽喉,所以他們不守城牆,只設橋頭堡。」

  範希亮:「這太關鍵,要確實弄准,得想辦法混進鎮裡證實一下。」

  立青自告奮勇:「我去一趟。」

  範希亮擺擺手:「你這口音,下去就露餡。」

  謝雨時說:「還是我去吧!」

  範希亮想了想:「也好,你小子模樣兒也像是哪家的少爺回來了,把詞兒編好了,要能應付陳軍的盤問,槍就不要帶了。」

  謝雨時說:「沒問題,我已經想好了。」說完,掏出手槍遞給範希亮。

  謝雨時提著一隻藥包,混在進城鄉人中間,陳軍官兵警覺地看著每一個過路人,對每一個人從上到下、從裡到外都查個仔細。

  謝雨時過來了,一個軍官盯准了他:「站住!幹什麼的?」

  謝雨時說:「惠州城關醫院的,赤黨在那邊打仗,回家躲躲,我家就在鎮上。」

  軍官對士兵:「檢查他那包!」

  士兵奪過藥包,打開後,裡面裝了繃帶,各種藥品,周圍的鄉人都駐足好奇地在望。

  軍官:「哦,是醫生?」

  謝雨時:「是醫生。」

  軍官:「真醫生,假醫生?」

  謝雨時:「實習醫生,外科。」說著,他對著軍官諂媚地笑了笑。

  軍官刷地抽出駁殼槍,二話沒說,照邊上的一名鄉人的腳面「砰」的就是一槍。

  一陣死一樣的沉寂。

  「哎喲喂,老總!疼死我了。」那只腳湧出血來,中槍鄉人一臉扭曲。

  謝雨時的臉頓時煞白煞白的。

  軍官說:「給他包紮!包給我看看!快點!」

  謝雨時慌忙取過包裡繃帶用具,醫用剪刀兩下剪掉了鄉人的布鞋襪套,止血,清創,再以繃帶包紮。謝雨時一邊包紮,一邊發出粗粗的喘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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