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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楊立青同學還是有長處的,測繪出身,了不得!」說這話的是六班班長范希亮,「下一個!」

  該吳融說了。「我,吳融,東吳周郎的『吳』,其樂融融的『融』,說來慚愧,我原是來為東家大少爺代考黃埔的……我錄取了,他落榜了。」吳融說得自己都不太好意思,也難怪,他原是陝西師範生,家境貧寒,為了幫家裡還債,就做起槍手,原想做「媒人」,結果自己成了新娘,真是陰錯陽差呀。

  範希亮嚴肅地告誡大家:「吳融剛剛說的情況,就到此為止了,不要外傳,于本班名譽不利,接著來!」

  穆震方:「我,穆震方,入校前,武昌鐵路工人,粗通文墨,擅長扳道岔。就這點優點!」

  範希亮豎起大拇指:「扳道夫可不得了,決定走哪條道,跟中山先生同行呢!」範希亮誇完,停了一下:「大家都說了,我也做個自我介紹。我,範希亮,被指定為六班班長,其實,我不想做官,我來黃埔本意是求學來的。」

  唏噓聲四起,來黃埔各有各的目的,範希亮的動機多少讓人覺得有些崇高。

  範希亮補充道:「別不信,我說的是實話,本人入校前系老桂軍十五旅旅長。」

  大夥都驚得目瞪口呆:「旅長?那還不得少將?」

  範希亮笑了笑:「沒什麼,廣州的旅長多如牛毛,兵無實額,槍無實數,隊伍零落,系統紊亂。我的那個旅,官比兵多,兵比槍多,槍比子彈多,完全是草台旅,所以我進黃埔,是來求帶兵打仗的真學問。」

  大家更加肅然起敬了。

  吳融說:「不得了,自降身價,甘做普通學員。」

  謝雨時點頭:「你別說,咱六班臥虎藏龍,什麼樣的鳥都有。」

  湯慕禹邊笑邊說:「該這麼說:廟小妖風大,池淺王八多。」

  年輕人就是容易自來熟,短暫的班務會頓時拉近大家的距離,立青也覺得很久都沒有像今天這麼開心了。嚴肅的父親、對他噓寒問暖但總覺得彆扭的梅姨、總和他犯沖的立仁、讓他覺得心疼的立華,甚至那個被他誤傷的林家小姑娘……這些都已被他拋在了腦後。

  快樂的開始不代表一直都會處於快樂的狀態,新生訓練開始。這一天,空蕩蕩的操場只孤零零留下了五連六班。區隊長大喝:「你們,步科第六班口令聲軟綿無力,是沒吃飽飯呢,還是褲襠裡沒那玩意?完全像個娘們!」

  區隊長的話真是刺耳,六班軍官生們心中頓時燃起怒火,卻都還是繃直了身體,站在兇神惡煞的區隊長面前,聽著他的教訓。

  區隊長:「本區隊長有責任教導你們,讓你們每一個人都懂得什麼是口令,什麼是軍隊佇列生活中至高無上的神聖命令!」

  範希亮靜靜聽著,不發一言。從未見過這種陣仗的吳融和謝雨時怯怯的,唯有站得挺直,以期區隊長將自己忽略。只有立青滿不在乎,充滿野性的眼睛挑釁地看著區隊長,他可受不了別人這麼訓斥自己。

  「小子,你給我出列!」區隊長對著立青吼道,他絕對不能容忍一個學員對自己不敬,「你在藐視我!你的神情告訴我,你不服氣是不是?!」

  「我沒有!」立青覺得有些冤枉。

  話音未落,區隊長大喊:「六班長!」

  範希亮出列:「到!」

  「下操後,關他一小時禁閉!」區隊長怒不可遏。

  立青又想解釋,剛開口,都沒發出聲音,區隊長接著喊:「怎麼嫌長?那兩小時,關他兩小時!」

  區隊長雖這麼說,立青還是直勾勾地盯著他看,其他軍官生倒嚇得發起抖來,大家期待地看著班長,不知道他會給出一個什麼樣的回答。

  空氣凝固三秒,「是!」範希亮給出響亮的回答。

  區隊長很滿意范希亮的回答,他終於有點緩和,重新面對六班全體軍官生:「作為軍官生,只要你站在佇列中,就不允許你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語言,自己的動作,而只有長官的口令。口令是神聖的,因而決不允許你們把它喊得歪歪扭扭,軟不拉嘰!必須是斬釘截鐵的,響亮的,果敢的,沒有道理可講的!」他又看向立青:「還是你,第三名,出列!」

  立青標準地邁出佇列。

  「來!照我剛剛的要求,喊一嗓子給我聽聽!喊呀!給我喊!最簡單的指揮口令!」

  立青的嗓子像是黏了痰:「立正……向右看齊……」他又試了一次,竭盡全力地喊,這一次他把嗓音喊破了。

  對著默默的六班全體,區隊長接著訓示:「你的口令必須像釘子一樣,敲在每一個人的心上。現在就要做好準備!別以為它是一句簡單的口令!」

  晚上,立青關在禁閉室裡,其他軍官生就在露天洗澡沖涼。

  範希亮默不作聲地沖著,謝雨時、穆震方等討論起白天區隊長的事情,吳融冷不丁冒出一句:「別的班班長只是班長,唯獨我們六班班長是旅長,出頭的椽子。不整你整誰?關立青的禁閉也是殺雞給猴看!」

  大家都怔住了,對吳融刮目相看,雖然不知道是否符合事實,還是覺得他能分析到這點相當不容易和獨到了。範希亮還是默不作聲。

  禁閉室裡傳出立青的聲音:「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托槍——槍上肩——」

  大家停止議論,目光投向禁閉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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