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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九


  暮色下的軍港,艦隻、設施,各個局部在高倍率的指揮型觀瞄儀上調整著焦距。林立的艦隻,如鏡的水面,他們所觀察的地方與之前所見那些戰火焦熾的地方迥異,平靜,與戰爭似乎完全無涉。

  袁朗看向正在使用儀器捕捉電子信號的吳哲:"能確定目標嗎?"

  假目標太多,吳哲已經被那些紊亂的信號捉弄得頭大如鬥:"擬真度極高。"

  "十分鐘確定大致方位,然後上艦觀察。"

  "冒險。"

  "正面戰爭開始,我們就不比一支步兵小隊來得更有價值。"

  "明白,最後一搏。"吳哲看了下表就回到他的儀器上,"十分鐘。"

  袁朗看一眼正為他們警戒的成才:"成才參與觀測。"

  成才:"我不懂光電。"

  袁朗:"你要麼就給我一直傲下去,說幾句就變謙虛了算怎麼回事?"

  成才放下了槍,一時讓人以為他要罷工,但成才是掏出一瓶藥水來清自己的眼睛,那並不方便,袁朗毫無表情地拿過幫他。

  成才開始觀測,蹲踞在他身後的袁朗久久地打量著他,然後轉身看向他身後的曠野,沒有人煙,但他有所牽掛。他瞄準鏡中的軍港,除了幾個移動的明哨,那邊幾乎是凝固的,這個時候,凝固意味著緊張。

  一隻手拉動了牽在枝葉間的繩索,讓繩索那一端的背包從樹梢上猛然下落。落點是在一輛正要駛過的軍車前方,軍車戛然而止,駕駛艙門打開,司機下車察看,副駕駛座上的門打開,一個人正要出來。一個瘸子拖著一條腿從車後沖出來,運動中射倒了司機,然後迅速將槍口對準了正從車裡探出的半個身子,瘸子自然是許三多,他要開槍,他現在沒有抓俘虜的精力和體力。然後許三多徹底地訝然住了。被他用槍對著的那個人半個身子歪著,那是為了夠放在座位上的槍套,在演習一線卻沒把槍配在身上,因為他並非一線的作戰軍官,他是三五三團一營副教導員,老好人何紅濤正在許三多的槍口下,一臉後悔莫及的神情。

  許三多:"報、報告指導員,我、我這個……"他幾乎要把槍放下來個敬禮,幸好他堅持住了,只是把槍口歪在一邊。何紅濤也終於從大惑中蘇醒,他恐怕比許三多更為訝然:"許三多?……這是在幹什麼?"

  "想、想劫車吧……我想我是。"

  "聽說敵方有一名傷兵在我軍陣地上流竄作亂,就是你吧?"

  "應該是我。對不起。"許三多太容易被打回原形,又是一臉做錯事的表情,做錯事的姿態,唯一還沒放下的就是他的槍。於是何紅濤看看他的槍口,又看看自己的槍套。

  "我想配上槍,在一線不配槍有點違反規定了。"何紅濤苦笑,"我貪舒服,不想被人揪住,可以吧?"

  "可以的。"許三多連忙退開了一步,何紅濤終於把槍套拿在手上,並且打量了許三多一眼,那小子離倒下差不多遠,可槍還抓在手上,何紅濤也許還合計了一下人家拿在手裡的槍出得快,還是他扣得嚴絲合縫的槍抽得快。結果顯然不利於他,何紅濤把槍套扣回腰上,下車,並且乾咳了一聲,即使在身為許三多上級時也沒見他拿過這樣色厲內荏的架子。

  何紅濤:"你們是來襲擊我方指揮部吧?死老A,真牛。這個指揮陣地活讓你們打廢了,我們都放棄了,我是撤走的最後一批。"

  許三多:"你們也牛,指揮能力一點沒亂……"這種吹捧話實在不是他的擅長"指導員您怎麼在這?"

  "這咱們團防區。"何紅濤畫了個大圈子,"從這到海邊,咱師防區,我能在哪?"

  許三多悔得唉聲歎氣,槍也耷拉在手上:"我這個真是……我真不知道……你們都不用原來番號。要不您走吧,我再換輛車。"

  "換?換什麼換?我司機也被你報銷了,要去的地方我不認路,要緊的會趕不上了。"何紅濤歎著氣,眼角的餘光可從沒離開過許三多那槍,"你夠猛。"

  "那……怎麼辦?"

  "算了,碰見你沒別的,兩個字,高興。高興倒是真的。"何紅濤甚至大力拍了拍許三多,帶累到許三多那處傷勢,讓後者直吸涼氣——"怎麼啦?你方給你的命令沒傳達到嗎?你退出戰鬥,由我方急救站接收。陣地上找翻天了,連我都知道。"

  "不是命令,是建議。我戰友……他們不瞭解情況。"

  "是嗎?你覺著你還能戰鬥?"他斜著眼打量著許三多,眼前這個搖搖欲墜的兵,那渾身上下的擦傷摔傷煙薰火燎,一隻完全無法著力的腳,讓何紅濤扶在槍套上打開暗扣的手微微發抖。

  許三多:"能。"

  "你累了,也傷得很重,早該休息了。告訴我,從上次離開我家,你休息過嗎?只是演習,你用不著永遠這麼死較真,來,坐下,我看看你的腿,車裡有急救包。"

  他的語氣一時變得很柔和輕緩,那對此時的許三多實在是種難言的誘惑:"坐下,坐下。把靴子脫了,你那腳踝一定在內出血,綁著紮著有多痛呀,脫了過過風,放鬆一下。"

  許三多:"不能坐。坐下,起不來了。"

  何紅濤苦笑,並且在同時也下了個很無奈的決定,他的槍套已經打開:"對了,許三多,我新家,我鑰匙已經拿到了,你說我多可笑,鑰匙就揣身上了,等這演習完了我就裝修,買大桌子,能讓從老么到老九全一屋坐下來,還有你,你看。"

  許三多強打精神微笑:"那敢情好……"他開槍,因為何紅濤掏出的不是他家鑰匙而是他的槍,何紅濤苦笑,嚴格按照演習規則坐下,並且一邊掏白牌一邊嘀咕著罵:"死老A,真牛。"

  許三多在他身邊蹲下,他沮喪得不行:"我不是死老A,我是許三多。"

  何紅濤苦笑:"你早就知道,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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