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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八


  我又出洋相了,又鬧笑話了。

  許三多消失了,從棧橋往地面下望是一個讓人目眩的高度。

  一個敵軍出現在棧橋從車間裡延伸的出口,他往外看了看,空無一人。

  他還試圖往前搜索的時候,警報淒厲地響起,搜索的敵軍收隊回師,他做了最後一個。

  許三多僵硬地掛在棧橋之下,兩手各握著步槍的一端,步槍的背帶掛在斷橋一端延伸出來的鐵條上,那是他沒直接摔下去的唯一原因。

  搖搖欲墜的平衡。而且那根鐵條已經被陡增的重量壓得一點點下彎,槍背帶也在一點點下滑,當它滑到盡頭時也就是許三多摔下去的時候。

  我應該呼救,投降。然後剩下的時間在敵營裡度過,他不是敵軍,這只是演習。

  但他沒有開口,敵陣地上的警報鳴響,那名守軍離開,所有的搜索者都回師了。

  許三多一籌莫展地看著。一顆汗珠先他掉了下去。又下滑了一小段,許三多在下滑中拼力保持住平衡。他看著一米多開外的斷橋支架,他也許能用腿夠上它,一旦夠上它他就可以找到一個新支點,把自己解脫出這個窘境。

  他試圖用腳去夠它,那看起來有點像耍雜技,但他幾乎做到了。幾乎,就是主角必然的幸運並沒作用在我們的主角身上,在腳剛觸到支架時,槍背帶也徹底脫離了它的掛點。

  許三多平伸著軀體下落,兩隻手緊緊抓著他的步槍。結結實實地落地,背部著地,鋼盔和背包起了一定的緩衝,但那樣的衝擊遠超出人體極限,許三多在衝擊中瞳孔放大,他仍呈摔落時的姿勢,也仍抓著他的槍,但眼神立刻就黯淡下來。

  我還欠著錢呢……十九萬八千六百零五十還有隊長給過我他一月的工資……還有吳哲的衣服……

  瞄準鏡裡許三多在下落,那是一閃而逝的事情。成才放下狙擊步槍,茫然、難以置信,他下意識看他的隊長,袁朗也正在使用他的高倍率望遠鏡,然後面無表情地放下。

  S1小隊在山野上休憩,成才憂傷地看著地面,吳哲在嘗試重建聯繫,他的聲音完全是惶急而嘶啞的。

  "S1呼叫S3!S1呼叫S3!通報位置!"吳哲絕望地看了看煉鋼廠方向。

  袁朗邊整理著裝備,邊看著成才,後者木然。

  袁朗:"我已經後悔和你同隊。你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

  "您也看見了。"

  袁朗:"看見了。許三多從高處跌落,目測高度十四米。"

  "我和他,我們只是您用得上或者用不上的工具。"

  袁朗:"他為什麼不呼救?"

  "我不知道。"

  袁朗:"你知道。你們都是一種人,我們穿同一制式的衣服,用同一制式的武器,流一樣的血,並且很不幸,在同一戰鬥小組。真是不幸,百萬大軍數年心血,人走人留拋家舍業,一切資料和非資料的結果都要在這幾天檢驗,最後得不出一個公平的結果,因為我的戰士要在戰場上和他的朋友重拾友誼。"

  成才張了張嘴,他出不來聲。

  "我想為了這一個結果,你、許三多,你們都付出過代價吧?這代價不僅僅是眼淚吧?也許還有汗水?也許還有血?也許還有很多你熟悉的人?熟悉的朋友?"

  成才木然著,惘然著,痛惜著,甚至……傷逝著。

  "你開始珍惜,可你真懂珍惜嗎?不拋棄,不放棄,你倒記住了,你也這樣告訴許三多,"袁朗近似輕蔑地比出成才當時比出的手語,"那麼先想想,做到這六個字的人拋棄了什麼,放棄了什麼。想吧,現在。"

  成才忽然往後一躺,頭在地上撞出了重重的一聲,他就那樣躺在那裡紋絲不動。

  袁朗噓了口氣:"我的評價,你不合格,仍然。演習結束後回去吧,哪來的哪去,你和我們無緣……我很抱歉。"

  吳哲輕聲地道:"你最後為什麼要那麼說?你明明對他很有興趣。"

  袁朗看他一眼,同樣地輕聲:"再聯絡不上許三多就向G4進發。"

  吳哲訝然地看著他的指揮官,後者走開,吳哲回頭看了一眼成才,成才剛站起來,他現在在整理自己的狙擊步槍。

  暈迷的許三多躺在斷裂的水管邊,水管裡噴出來的水漸升漸高,水窪已經要淹過他的鼻子。耳機裡響著吳哲的聲音。

  "S3回答S3回答!敵軍指揮所西移往G4,此陣地已被放棄!我們前往G4點,S3回答!我必須保持靜默了,否則會被敵軍偵測!"

  許三多恍惚地聽著,水已經嗆進他的鼻腔,但這讓他清醒,他費力地抬起頭來。

  "已經為你呼叫救援!由敵方為你提供救援!聽見了嗎?你現在撤出戰鬥!"

  "S3不需要敵軍救援。"已經沒有回音了。

  許三多怔怔看著一隻扭曲的腳,費了點心思才明白那屬於他自己。

  吳哲關上了跳頻電臺,無奈地看著袁朗:"只能這樣了。"

  袁朗簡單地說:"出發。"

  吳哲準備出發,他對袁朗是無奈,對成才可是歉疚。成才沒說話,和袁朗一前一後,將技術兵吳哲衛護在佇列中間。

  一輛救護車停在許三多摔下的地方,幾個救護人員在這片區域尋找。一個救護兵在和他的基地通話,他多少有些驚訝:"他們通報的位置很精確,可我們找不到傷患。"

  一個車間再大也有其極限,但對此時的許三多來說,他確確實實是在跋涉過這個車間。槍做了拐棍,每一步都得拖動自己的腿,他的身上濕透了,一多半倒是汗水。

  又一次摔倒在地上,這樣不行。

  搜索他的救護人員從外邊閃過,許三多把自己挪到角落裡回避。他恍惚地看著自己那只扭曲的腳,然後想用雙手讓它歸位,那不太可能,一使勁就痛得他渾身脫力。許三多看著自己的腳發怔,他有種近乎於溫柔的表情:"你好,我的腿。"他站了起來,把傷腿靠在牆根,然後倒提了槍,用槍托瞄了一下。他發愣,那實在需要斷腕一樣的勇氣:"對不起,我的腿。"

  然後,一槍托掄下,體內的骨骼發出令人悚然的撞擊聲,許三多栽倒在地上,他痛得連支撐一下的力氣都欠缺,結結實實的一跤。極端的痛苦讓他痛得捶打地面,並且伴之以對自己的咒駡:"你個傻瓜!傻瓜!傻瓜!"

  汗水澀得睜不開眼睛,但終於能睜開眼睛時,腳踝已經復位。許三多躺在地上,深吸進一口滿帶著硝煙味的空氣,痛苦、歡悅、戰慄。

  他等著痛苦之後的虛脫過去。

  是的,一個傻瓜,讓隊長他們知道就會這麼說,一個沒有幽默感的傢伙。可我懷疑遇上這種倒楣事時他們會一笑置之,就像他們要求我做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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