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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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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了倆。對,還有要醫藥費的,現在開出的單子小十萬。" 許三多又坐下擦著汗,再堅強現在也是一頭霧水的茫然。 "怪就怪村後那片石灰岩。你二哥跟你爸說那是建材,是錢,你爸說整呀,就整。全村都起勁,集資,都不用我這村長動員,都說一本萬利,現在石頭能賣錢……我就跟你爸說,開礦那炸藥千萬小心點,他說沒事,鎖著呢。炸藥這玩意是鎖不鎖的事嗎?沒開工,爆了,你家新房倒了半片,鄰家玩完三分之一,還捎帶著全村玻璃。" 天不熱,可許三多一勁在擦汗,似乎出不完的汗:"我爸他呢?" "拘留了。我親送他上的車。是好事,許三多,要在這他會急死。你大哥扛不過早跑了,就剩你二哥……" 外邊有人敲:"拿包煙。" "等會兒……你二哥倒是能患難的主……" "萬寶。快點。" "說他他就來了。全村除你二哥沒抽這煙的主——二和,你家這麼大事你還抽這麼貴煙,燒錢哪?" 一個會被城裡人看成鄉下人,鄉下人看成城裡人的傢伙站在外邊,陰著臉,煩惱、厭倦、不耐煩,種種的負面情緒讓他的年齡也難辨:"二十萬搞定這事,合成煙二萬包,我省這二萬分之一幹嗎?" 他怔住,因為許三多也隨之探頭,二和本來就是一副厭惡的表情,現在做了個更加厭惡的表情。 村長表著功:"看誰回來了。我反應快,見了他就讓躲著,要不你家又得讓人圍了。" "他有什麼好躲的?人又能把他怎麼樣?回來抹把眼淚,一撅屁股做回他的大頭兵。沒能耐就是好,躲都不用躲。" 許三多委屈地叫道:"二哥。" 二哥終於仔細看了看他,他厭惡的是這世界和現在的事情,對這個小弟還是親情猶在的:"你實在該挑早些日子回來的,那時咱家過得還是不錯的。" 然後他走了。 許三多愣住,村長歎著氣:"你這哥還真有個哥哥樣。" 許三多終於明白那意思,拎起了包追上。 許二和走著,許三多追著,眾人都認識的二和和眾人都不認識的三多同樣讓村人敬而遠之。 許二和終於從拆開的煙盒裡拍出一支示意,許三多搖頭,二和歎口氣點上:"誰告訴你的?你回來幹什麼?" "大哥。他去了我們隊裡。" "這孫子,原來去你那了。" "二哥,他是咱們大哥。" 二和焦躁地咬著煙頭:"灰孫子。沒出事時啥忙幫不上,有了事跑個鬼影子不見。我說了讓他不告訴你的,反正你在那裡也混得心安理得,混著吧。" "二哥,我知道你為我好,可這事實在該讓我知道。" "不是對你好不好的問題,是你知道了又有什麼用的問題。" 許三多噎住,跟隨著。 "知道什麼叫有用嗎?出了事我買把菜刀,磨了鋥亮,天天就砍在桌上。來了討債的索命的,哥們說請了,人在這,刀在那,要哪塊自己動手拿走。這叫有用。" 二和瞄了弟弟一眼:"你要手上有個幾十來萬再來跟我說對錯。" "我是說,二哥過得這麼難,我早該回來。" 二和愣了一下,掉了頭,看著牆,這讓他走得極不自然:"你現在別給我下軟藥。我現在怎麼都行,就是不能軟,得硬著。" 許三多伸過去一隻手:"二哥別難受,我回來了,咱們一起扛。" "不難受嗎?好,你也不要難受。" 這村子實在不大,他們也已經走到自己家門前,從院子外看是很完好的,但是門沒鎖,二和也毫不愛惜,一腳把門踹開:"看吧。這就咱們家。現在不叫家,叫現場,我沒動過,不為保護現場,我懶得動——有本事別難受。" 許三多看著他的家,許百順曾經為了把家裡房子翻新嘔心瀝血,現在那完全成一片廢墟了,窗戶和門框都已經不復存在,傢俱成了垃圾,房子成了毛坯。 一張桌子擺在一地玻璃屑和碎磚之中,上邊砍著一把菜刀——關於賴帳的事情,許二和是半點沒有吹牛。 許三多從房架子裡把一張床拖了出來,現在他們家任一個地方都能沐浴到月光了。二和坐在桌子邊看著,桌上有瓶酒,他喝著酒:"你折騰那幹什麼?我都是鋪張席就睡。" "總不能不管。這咱們家呀。" 在磚瓦堆裡翻尋著被褥的弟弟讓二和不忍卒視,不忍的結果是掉頭又給自己灌了一口:"你不用擔心咱爸。他說我進去,我說他進去,心裡都明白,進去了好,沒人催著,沒人追著。他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到裡邊反而有人照顧……" "爸身體怎麼不好了?" "酗酒過度,胃出血幾次了,現在酒精綜合征,不喝就抖。"二和又給自己灌了一大口,"本可以保外就醫的,可是算了吧,那會被人逼死纏死……老三,看看咱爸呀,他一口氣生了三個廢物呢。" 許三多看了他一會兒,過來,沉著臉把酒瓶拿開。 二和不滿:"你跟我起什麼哄?" 許三多把他摁在那,二和帶著醉意苦笑:"你說這一世人有什麼意思?發了垮了,賠了賺了,哭了笑了,真了假了,也就喝口的時候還能摸著自己的邊。" "你不是做生意賺了好多嗎?為什麼不幫幫他?!" 二和伏在桌上喃喃:"告訴你一個秘密,一百個人說賺了,其實在哄自己,真賺了的人不說賺了,賠了的人才說賺了,他得哄著自己撐下去呀。" 許三多發著怔,歎了口氣,把自己的衣服披在二和身上。 二和:"真賺了我會回來搞什麼石灰礦……這裡好香嗎?" 許三多:"香不香我們都會回來,這裡是家。" 二和聊著聊著已經睡著了。 許三多看著他的家,他的哥哥,又看了看手上的酒瓶。 他的手動了動,把剩下半瓶酒全倒在地上。 許二和是被陽光耀醒的,他發現自己居然躺在床上。床在房架子裡,雖然只是個架子,但許三多的一夜辛苦已經讓這裡像間房子,有張床,挖出了一個床櫃,牆上甚至釘了釘子,掛著許三多的背包,而包裡的衣服被掏出來枕在他的頭下,蓋在身上。 二和很沒心沒肺地發現蓋在身上的衣服很時髦,並且拿起來試穿,這時他發現放在床邊的一張紙條。 "二哥,我去看爸爸。" 許三多坐在水稻田的田埂間發愣,霧氣剛剛散去,水裡映著那個憂鬱的軍人,人聲從村裡傳來,車聲從公路上傳來,一切都很安靜,但該做的必須去做。 許三多起身走向公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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