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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


  成才:"很輕吧?這幾年換的地方太多,顛沛流離的,什麼也沒留下來。這個我自己拿,謝謝你。"他把瞄準鏡小心地拿在自己手上。

  許三多:"那東西其實一點用沒有……我總是做這種可笑的事情。"

  "怎麼會?倒是你,死老A,過些年看著我這個大頭兵,不要覺得可笑。"

  "怎麼會……怎麼會?"

  "許三多,當了三年兵。你能想起……每一天嗎?"

  "能啊。每一天。"

  "我昨天拼命地在想,什麼都想不起來。能想起咱們家想起咱們倆,其他全空白。我懷念鋼七連,又臭又硬的鋼七連,我的七班,可想不起他們,我把自己想哭了,可想不起一張臉一件事。你是一棵樹,我是電線杆,為了出人頭地,我把所有的枝枝蔓蔓全部砍光。"

  許三多:"不是的。"

  成才:"是的。離開家鄉的時候,你把自己打開,我把自己關上。"

  許三多:"不是這樣的。"

  成才:"是這樣的。現在,我回去找我的枝枝蔓蔓。"他出去。樓下,一輛車已經在那裡等待。

  基地外的清晨有些霧氣,許三多站在霧氣裡發呆。成才已經走了,他坐的那輛車正消失在霧氣中。

  成才說:"我走了,老朋友都走了,你要有一個新的開始了。"

  我不知道怎麼開始。被淘汰的人知道怎麼開始,被留下的人不知道。

  他帶著濕氣和憂傷回他不得不回的宿舍。

  宿舍樓下,吳哲在做一件讓人詫異的事情,他在澆宿舍樓下的花,並且伴之以偶爾的修剪。他看起來很快活,快活得要命。許三多過來,看著他忙。

  吳哲看見他了:"哈,許三多,你逃避訓練。"

  許三多:"我請假,送成才。"

  吳哲:"我查崗來著。我已經查了三天了,我很滿意。"

  許三多呆看著,他不知道什麼叫滿意。他從來沒讓自己滿意。

  吳哲:"順便說一聲,以後這塊花地不許你們碰了。我在園藝上還是有小小成就的,園藝要的是參差和錯落,不是你們這種一概通殺的整齊劃一。他看看許三多,我找到一個理想的地方,我要在這裡安家了。快把你的家也安下來吧,許三多。"

  許三多只有在自己的寢室裡在嘗試給自己安家,齊桓在旁邊挑剔和觀賞,並且很快地挪出在棺材釘時期被他佔用的空間。

  "完畢先生,你是一個有財產的人嘛,家私真不少。完畢。"

  許三多正很鄭重地把團長送的戰車模型放在一個位置,把高城送的放錄機放在一個位置:"都是別人送的。"

  "朋友不少嘛。不錯的機器,法國貨?這模型不像是買賣品,要是自己手鑄的就扯了。"

  "是手鑄的,用了一年。"

  "我的媽呀,我看著都感動。"

  許三多看著發呆。

  "用下你的機器好嗎?有什麼音樂?磁帶?不是CD?"齊桓找盤帶塞進去,然後自我陶醉地打著拍子,直到那盤帶發出嗚咽的聲音。

  齊桓:"我幹的?我把帶弄壞了?完畢先生,帶壞了。完畢?許三多?三?"

  許三多在哭,齊桓在他眼前晃著手指。

  我把東西放下,想把這裡叫做家。可是,我不覺得它是家。

  今天的攀緣和越障被搞得極具爭鬥性,兩組人各分一頭,在搶上制高點後便阻止後來的一組攀上,後來者亦不相讓。不斷有人從高處摔下落在軟地上,然後顧頭不顧臉地再度沖上。

  許三多一人對付著兩位隊友的侵襲,頭上腳下笑駡一片,對別人來說,這種鍛煉接近娛樂,對許三多來說是苦撐。對觀戰的袁朗和齊桓來說,他是兩人注目的焦點。

  齊桓:"還是那樣,表現無懈可擊,就是迷迷瞪瞪,說難聽了叫鬼纏身。昨晚上睡著了哭,跟他搭訕,不哭了,早上問他家裡出事了,說沒有,問他怎麼了,說不知道怎麼了。"

  許三多的眼睛空虛、恍惚,光看眼神根本看不出他在爭鬥,他正把C2從攀緣架上摔下去。

  袁朗:"壓力,長期的壓力、焦慮、緊張,生活動盪,一天一變,他不知道怎麼把握自己。說要在絕境中作戰,可不是在絕境中生活,總得有個寄託。沒有寄託。明天是什麼,將來是什麼,諸如此類的。簡單說吧,空虛。"

  齊桓苦笑:"不會吧。這裡?現在?多少事要做?甚至要考慮學直升機駕駛,忙成這樣還……空虛。"

  袁朗:"你們和他不一樣,你們來這之前就是各部隊的兵王、寵兒,來這你們覺得可紮堆了,軍中驕子的大團圓嘛。他呢,他是這裡第一個來自最底線的士兵。"

  齊桓:"有什麼區別。我以為穿上軍裝都是一樣的。"

  袁朗:"齊桓,你們也許是軍中的棟樑,棟樑有棟樑的命運,可軍中他這樣平平常常的兵才是基石,多得也像鋪路的基石,鋪路石有鋪路石的命運,浮浮沉沉,總在底線左右……你或者吳哲,你們能理解這種感受嗎?"

  齊桓默然,想了一會兒,搖頭。

  袁朗:"所以他在這裡找不著落點,在你們中間找不著同伴,他最不需要就是我們的同情。他是這批新人裡最聽話也最讓人操心的兵,也是最值得操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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