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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躺在下鋪的齊桓卻有一搭沒一搭地問他一些景點的事,他說我讓你看那麼多的景點,你真就去了一個?許三多說對,就去了天安門。齊桓說就是那個我愛北京天安門的天安門?老天爺,你去那兒幹什麼?許三多說:我去看升旗。

  齊桓忽然就職激動了,他說那我我要通報全隊表揚你!你看見什麼?

  許三多說看見了升旗。

  齊桓說還有,還有你想起了什麼?

  許三多說:想起我得回老部隊看看。

  齊桓真真的激動了,他說我一定一定要通報全隊表揚你!

  齊桓突然站了起來,他看到了床上的許三多在看什麼。他的臉上迅速掃過了一絲不豫,他說三兒,不該問的不要問,不該說的不要說,……可我知道你在看什麼,這不算違反手則。

  許三多猶豫了一下,他遲疑著該不該告訴他。

  但齊桓自己說了,他說是生存與突擊競賽的資料,這是我先說出來的,這就不是套情報了。齊桓素來是個磊落之人。

  許三多說是的,齊桓。

  齊桓說,我算計著日子也該到了,我還知道這次輪到咱們軍區。許三多,我等這個比賽已經幾年了,你知道嗎?它算是咱們步兵榮譽的頂峰了,這比賽要是拿了名次,你就是全世界排了頭幾號的步兵。

  許三多想了想,說:這些資料……你要看嗎?

  齊桓說,我想看,可我不看。

  許三多從上鋪看著齊桓那個有些抑鬱的眼神,他很過意不去,他說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齊桓反而笑了:我也在算,如果沒通知到我的話,還能通知到誰。我想得有你,果然有,我想還有吳哲,誰讓那小子有語言天分。我想剩下那個是我吧?現在看起來不是我。

  許三多愣了一會,摸出一個從家鄉帶來的桔子遞下去。

  齊桓笑著接了:我謝謝你。許三多,我想過,我戰鬥經驗比你豐富,可你的耐力是沒人能比的,不光是體力上的,也是意志上的,這場比賽是你的天下,錯不了。齊桓笑著看著手上的那個桔子:現實有時候好像蠻殘酷,可你如果笑著接受了,現實其實也蠻多溫情。

  許三多長籲了口氣說:謝謝你,齊桓。

  齊桓幹乾脆脆地說:跟你說這些話,一是不想你那麼遮遮掩掩看壞了眼睛,一是實在忍不住想給你打個氣做全世界最好的步兵,許三多。

  許三多看著齊桓把自己的燈滅了,把自己遮在一片黑暗中。

  淩晨,許三多像往常一樣,又與別的老A一樣,出現在了靶場上了。

  各步兵團推薦的參賽選手,已經到了。袁朗所說的新一輪的選拔,又開始了。

  有效射程上的靶子轉眼間,就被士兵們收拾掉了,眨眼間,靶場上的槍聲就漸漸地稀落下來。然而,人們很快發現,還有一個槍聲仍在響著,而且全部是單發的,射擊者似乎是極其吝嗇自己的子彈。

  這是個目視距離極差的黎明,剩下的靶子幾乎在靶場的另一端,那位伏在散兵坑裡不可見的射擊者,根本聽不出瞄準的間歇,那邊的靶子卻一個一個倒下。

  停了射擊的那些選手在面面相覷,只有特種兵們在暗中竊竊私語。

  最先好奇的是齊桓,他說這誰呀?早超出有效射程了。

  吳哲用手測了一下距:違反生物規律。此條件下人類目視距離為三百米,他已經打到五百米開外。

  齊桓突然轉頭去看見許三多的表情,他說三兒,這射手你認識?

  晨色下的許三多,神情早已有了些異樣,而且有些激動。

  他說我只認識一個人是這樣用槍的。

  這時袁朗從那邊過來了,他怒氣衝衝的,他的身後,一個軍官在窮追不捨地解釋著什麼。但袁朗不想再聽,他說我不管你是行文錯誤還是根本就沒過腦子,淘汰過一次的人,你又送回來做什麼?你認為我有很多閒置時間嗎?

  許三多一聽就知道了,他為此精神緊張起來。

  那軍官還在解釋著:他是我們集團軍力薦的,他是馳名塞外的槍王!袁朗不聽,他說我要的是能和他的集體抱團的兵,我要的是個四位一體的小小的兵團!

  袁朗說著走遠了。

  許三多靜靜地站在那裡,他在尋找著伍六一的聲音,終於,槍聲停下來了,那名射手從坑裡站了起。

  那就是成才。

  許三多沒有做聲,他悄悄地就躍進散兵坑裡,匍伏著朝成才靠近。

  成才才孤零零地調整著自己的步槍。

  許三多低聲喊道:成才!成才!

  成才愣了一下,回頭看一眼,起身便走。

  許三多想留住他:你別走。我有些資料,對你可能有用……

  成才沒有回頭,他加緊步子走向靶場中央。

  許三多愣愣地看著成才遠去的背影,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許三多決定為成才找袁朗談談。

  他敲門的時候,袁朗正在對著桌上的選手名冊發愣,上邊的大部分名字已經打上了叉。讓他發愣的是成才那個名字和後邊的連串項目成績,明顯高出儕輩。

  許三多一個敬禮之後,將一摞靶紙放在了他的桌上。

  袁朗有點莫名其妙,他說這是什麼?彙報你今天的射擊成績?

  許三多說報告隊長,這是成才的射擊成績。

  袁朗忽然就生氣了,他說許三多,你這算是什麼?你的職權範圍內包括選拔賽手這件事嗎?許三多說沒有。許三多說:可我現在不是軍人,我為我的朋友說話。袁朗於是掃了許三多一眼,他說軍人是你說是就是,說不是就不是嗎?

  這話把許三多噎住了。

  你現在可以走了,袁朗說:你的越級行為我會徇情處理的。

  可許三多不動,他說:可是軍人都有戰友,您可以說您的級別和職權,我要為我的戰友說話。袁朗頓時就更加生氣了。他說我會記下這一條,某月某日,士官許三多試圖干涉指揮官決策。許三多不怕,他說您還可以記下這一條,某月某日,士官許三多明知故犯,試圖與選手接觸未遂。他明知選手禁止與基地人員接觸,卻試圖向選手透露比賽資訊,該選手因為不願意占這種小便宜而掉頭走開。

  我會給你記過一次,許三多,你喪失原則,讓我失望。袁朗吼叫道。

  許三多微微鎮靜了一下,說了聲謝謝隊長。然後準備出門。袁朗也忽然地平靜了下來,他說你等一下。你先說出你要說的話再走。

  許三多說:我覺得現在跟您說什麼都會起反作用。

  袁朗卻來勁了,他說你現在連說話的勇氣也沒了嗎?許三多說報告隊長,我擅自去打聽過選手成才的成績,我知道他在各個項目上都名列前茅,甚至超過我在最佳狀態的成績,我也知道這沒什麼用,您對他沒有信心。

  袁朗歎了口氣,他說你又違規了許三多,你的服役紀錄非常清白,可我現在一次要給你記上三條。許三多卻像沒有聽見一般,他說我本來想告訴您,他是怎麼練出來的,可後來我想沒用,您入伍的時候我們連木頭槍都沒玩過,您當然知道怎樣才能練出這樣的成績來。

  袁朗肯定地點頭:我當然知道。

  所以我給您拿來了這些靶紙,成才的射擊成績。

  你是認為我沒見過靶紙還是不知道成才的射擊成績?

  許三多看他一眼,將那些靶紙在桌面上攤開,那些靶紙幾乎被洞穿在同一位置。

  許三多說:用自動步槍,精確得像在用狙擊步槍,這就不說了。隊長您覺出什麼了嗎?

  袁朗笑了:莫不是你小子把靶紙摞在一塊,然後一槍打出了這麼些洞?許三多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說:所有的靶子基本都在同一位置命中,我想問您這樣的射擊要多穩的手?這麼穩的手要多穩的心?

  袁朗卻故意輕鬆地笑了笑:你來跟我說玄的?

  不是的,隊長。我知道您擔心成才的不穩重,可您摘了您的有色眼鏡吧,他這趟再來可不是為了什麼活得更好,要當最牛氣的兵,到哪都能當最牛氣的兵他不是非得來咱們這他來是為了圓自己的夢想。您要專業的軍人,專業不就是一顆穩重的心嗎?都擺在這靶紙上了。您要一個四位一體的兵團,我是不是這兵團的四分之一?如果我的戰友連公平的競爭都沒有就被淘汰,我終生遺憾。

  袁朗想了一會許三多的話,他知道許三多說的有道理,可他還是說:我仍然會給你記下那三條,甚至考慮到了國外也讓你做預備隊。

  來的選手已經淘汰得只剩下四五個了,他們矗立在操場上。但裡邊有成才。

  長官袁朗在佇列前踱步著,忽然回頭盯在成才的臉上:

  成才,你身負重傷,彈盡糧絕,後有追兵,前有堵截,你還剩什麼?

  報告隊長,惟有意志。成才早把這融在了血脈裡。

  你被淘汰了,回到你的草原上,你只有那杆沒有子彈的槍,你還剩什麼?

  成才愣了一下,看著袁朗那狡黠的眼神,立刻明白他已經與某人交談過了。

  報告隊長,惟有意志。

  你有意志嗎?袁朗以遲疑的口吻問道。

  報告隊長,意志就是不放棄,只有放棄過的人才知道什麼叫放棄。我放棄過一次……我夠了。

  袁朗的眼睛眯縫著,幾乎讓人看不見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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