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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好。適合中國人身高,射擊良好,彈道穩定,我們老部隊好些人要進A大隊兵就為搶先摸上這種槍。

  步戰車怎麼樣?潛水服怎麼樣?直升機怎麼樣?

  好,都很好。我……很高興我有跟別人不一樣的經歷。

  那我告訴你,你經歷的所有東西都只能算是玩具,最重要的是你自己的堅持。

  許三多發著怔,旁邊那名中尉同樣聽得發呆。又一陣震耳欲聾的齊射傳了過來,夜色下的袁朗眼睛亮得嚇人:……好了,把槍還給人家吧,別耽誤他們訓練。

  許三多猶豫了一下,他知道如果復員報告通過的話,這大概是他這輩子最後一次摸槍了。袁朗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直到看見許三多的一絲戀戀之色,很禮貌地將槍遞還給那名中尉。

  袁朗謝了那名中尉,繼續看著許三多,而許三多則忐忑不安,欲言又止。

  袁朗終於又開了口:你不用那麼難受,我先告訴你,報告沒有通過。許三多是明顯松了一口氣,但表情也顯得更加沉重。袁朗接著說:我一直在想怎麼讓你輕鬆一點,甚至想帶你去戒毒署看一看,可我想那沒用,你不會因為別人幹的壞事就原諒自己。最後,我決定……袁朗的手在黑暗裡揮了一下,又一個什麼飛了過來,許三多接住,那是個裝得硬梆梆的信封。

  這是兩千塊,我今年的私房錢全在裡邊。袁朗說。

  ……隊長?許三多看著袁朗,捏著那個信封不知如何是好。

  袁朗笑了:不用那個表情吧,我是別有用心的,既然沒有辦法讓你輕鬆,我就給你請了一個月的假,私人贊助你兩千塊錢,你儘管去任何地方散散心。一個月後歸隊,告訴我你的決定,如果你決定留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你一起做。袁朗說著話的時候站起身來,而且擺明瞭是打算揚長而去。

  隊長?!許三多要追上去,但袁朗堅定的眼神又讓他立定不動了。

  去吧,你得一個人去。我們都希望你堅持,可是……堅持不堅持是你自個兒的事情。

  許三多捏著那個信封,看著袁朗在夜色下走遠。

  許三多要離開的那天,才感覺離開是那麼的陌生,似乎那不是他的決定。對著自己的鋪位發了會怔,終於拽出野戰包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齊桓和吳哲從身後進來,兩個人有點怪怪地打量著他。許三多有些局促不安。齊桓沉默著將一套衣服扔給他,那是套便裝,而且頗為時尚,不過這對許三多來說沒什麼區別,穿了這麼些年軍裝,他哪還知道什麼衣服叫作時尚呢。

  吳哲給你拿了套衣服,可能這個月你不想天天穿著軍裝。

  齊桓看出許三多有些不自在,便解釋道。

  吳哲做了個鬼臉,笑著說道:你穿著准比我好看,你小子其實是個好的衣服架子。說不定你這趟就能把女朋友給解決啦。

  許三多並不擅長去反應這種玩笑,他訥訥地把衣服放進包裡。

  齊桓對吳哲使個眼神,故意問:你不換上呀?

  現在不想換……對不起,我覺得自個好像個逃兵。許三多把頭垂得更低了,他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吳哲很有信心地說道:你放心吧,跑不了兔子你的!

  許三多忽然發現,他們其實就為了說一句話:我們都等著你回來。

  齊桓忙不迭地翻著自己的東西,翻出什麼就往許三多的行李裡扣:這是我的超級酷的游泳褲,結果咱們但凡下水,都是穿八一褲衩的!這是我的雷朋墨鏡,借你!我的奧索卡包,借你!我的腰包,借你!唉呀,攢這麼些年初夜權,全讓你小子用了。對了,我的旅行手冊,全國名山大川都劃遍了,一直沒空去,也借你!吳哲,你還有什麼藏著掖著的,交出來!

  對了!吳哲突然大叫道:三兒總不能再蹬個作戰靴吧?我那雙銳步也便宜你了!他興高采烈地就要去拿,目瞪口呆的許三多終於醒過神來,攔住了吳哲。

  他說喂喂,你們到底在幹什麼?

  齊桓一反以往的冷靜:幹什麼?你以為大家誰都能有一個月假出去晃蕩嗎?那不還把全體老A的好行頭都湊齊了?免得你出去丟人!

  就是就是,你回來再還給我們不就得了!吳哲終於推開許三多跑了出去,許三多不再阻擋,看著齊桓把作戰包裡的東西,一樣一樣地搗騰到他那個時髦的登山包裡。

  都很貴的哦!你要知道我這包我這墨鏡多少銀子都能嚇死你。

  許三多忽然明白他們的用意,他們拼命塞東西給他,是怕他不回來,他們知道,就是為了要把這些東西還給他們,他許三多也會回來的。

  第二天一早,天還濛濛亮,許三多背著一大包奇行怪狀的裝備走出了宿社區。他是偷偷溜出來的。如果不回來,他們會恨我嗎?許三多暗暗地想:至少他們不用想我了。

  其實,袁朗他們就站在不遠處的地方看著。

  吳哲說:你說這小子會回來嗎?

  齊桓說:你看他穿什麼走的嗎?

  袁朗沒有說話。

  許三多是穿著軍裝走的。

  許三多很強,強得不肯回頭,這讓所有人都感到擔心。

  許三多坐的是硬座。

  火車在突起隧道的時候,一位從他身邊經過的旅客,把他嚇了一跳。那旅客酷似許三多魂縈夢繞的那位死者。許三多看到他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讓他不覺霍然一陣驚悚,那不是恐懼,他與那個人對視的眼光裡,只有歉疚與悲憫。

  當列車終於鑽出隧道時,許三多終於發現這不過是一場幻覺。

  那個人仍與許三多對視著,是一種陌生而毫無禮貌的打量。許三多忽然發現身邊有人輕觸自己的肩章,那是鄰座的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說叔叔,這是什麼?

  女孩的母親笑了,對女兒說:圓圓怎麼這麼沒有禮貌?……

  許三多說沒關係。許三多終於不能忍受旁邊那道冷冰冰的目光了,他站起來,剛一離開那人立刻毫不猶豫地坐在他的座位上。

  這兒有人。女孩的母親想為許三多爭回座位。

  那人自顧嘀咕道:早還不讓座,當兵的。

  許三多回頭時,那人很不忿地又盯他一眼。許三多慣常溫和地笑笑,說您坐吧,我站習慣了。他退進了過道中的人群中,因為那身與眾不同的軍裝愈發被人注目。

  旁邊又有兩名時髦少年也低聲說:我打賭這准是特種兵,您瞅這身行頭……

  許三多有點慌張地搖著頭,想了想,只好從行李架上拿下了自己的背包,往廁所裡鑽去,等他出來的時候,已經換上了吳哲贊助的那身衣服,甚至戴上了齊桓的墨鏡,這讓他局促不安,乍一出門,幾乎撞在對面的車壁上。

  然而,卻再無人看他。

  他已經不願意再回到原來的位子上,他鑽到車廂接口處,呆呆地和幾個煙民一起站著,呆呆看著車外掠過的風景。

  許三多忽然發現,這是第一次從車窗而不是悶罐子裡看外邊的風景,可是現在的他卻不知道去哪。

  車窗外的風景確實要好很多,可是終點沒有戰友,沒有了任務也沒有了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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