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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線人說你已經折騰我們兩個小時了,如果只是要面子的話,你早就可以說了。

  許三多也筋疲力盡了,對方的刑訊雖然沒有傷及肢體,卻需要極強的體力和意志來對抗。

  但線人不肯如此死心:他們……或者用你們的話說,你的戰友在哪?

  許三多看著他,沒有回話。

  ……他們對你可不怎麼樣,要不然,不會讓你獨個兒來送死。

  許三多看著他,還是沒有說話。

  ……我知道你這種人,韌得出奇,意志很強,我也知道你們對付刑訊的辦法,頂過一分鐘,再頂過一分鐘,堅持就是勝利,堅持到你們自己都不相信的程度。幹嘛堅持?因為當你們的兵不容易,走到今天全是流血流汗一步步踩出來的。我現在就問你,你的堅持什麼用也沒有,你還堅持嗎?

  那線人踱來踱去,他找到一個很近的距離上看著許三多,嘴裡說,我的意思是,如果我殺了你,再在你身上塞上一些毒品,你到死都說不清,你這輩子的努力全部白費,你還堅持嗎?

  許三多根本就沒有表情,這讓問話的人大為激怒,他從彈藥箱上拿起一把手槍,頂著許三多的頭扣動了扳機。

  沒有槍響。

  許三多重新睜開了眼睛。

  線人笑了,說我忘了裝子彈。

  他慢慢把一個彈匣裝進去,拉栓上彈,存心讓許三多看見,讓許三多聽見子彈上膛的輕響。許三多瞪眼一直地看著。

  砰的一聲槍響……地上的一個酒瓶爆開了。

  現在來真的了。說吧,你的……線人很有些嘲諷地笑笑:戰友,他們的位置。

  許三多怔怔地看著那個對準他頭部的黑漆漆的槍口。

  你只是個二級士官,你超不過二十二三歲。什麼叫春風得意?大概你這輩子也沒嘗過吧?你大概還沒有過女人?你多半是個農村孩子,你去過多少繁華的地方?你花過多少的錢?大概連我這個外國人都遊遍了你們的中國,進出著五星級的飯店。你呢?十萬塊錢對你來說就是神話了吧?你覺得公平嗎?你命都不要了在這硬挺什麼呢?你可能有很多幻想,你也幻想你在戰場上光榮犧牲,可你保證沒有想過要這樣被人打死。

  說著,他的手指上也在加壓。他似乎很高興讓許三多看見這個。

  跟我們走吧。我肯定你會比以前活得好十倍,說真的,我以前也是受過專門訓練的軍人。

  許三多突然接過了話,他說不管你是哪國的軍人,你真他媽的給軍隊丟人。

  線人愣了一下,對旁邊的人示意道:吊起來。我要他自己宰了自己。

  然後,線人帶著他的人,走了,只留下許三多一個人,懸吊在空中,只有一雙腳尖觸到地面上。一枝手槍,被固定在地上,槍口對準著許三多。牽著扳機的一根鋼絲連接著許三多被吊著的手腕,這樣,只要他稍有放鬆,那枝槍就會被扳動。

  許三多的汗水,在一滴滴往下掉。

  許三多的眼睛,在死死地盯著那個槍口。

  許三多的腳尖只要微微地發抖,扳機也在一點點地繃緊。

  許三多最後一次估算了一下那根繩索的距離,咬了咬牙,他猛地一跳,那扳機也猛然扳緊了,但是,許三多已經抓住了繩索。他在空中微微地搖晃著,他極力地安定自己,然後一隻手吊著繩索,一隻手慢慢解開繩結。終於,許三多完成了這個耗盡心力和體力的動作,等他把那只手也解開時,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他首先把槍拿到了手裡,在原地躺了會歇了口氣。

  他給勒出了血痕來的手腕過了過血,然後,起身離開了營帳。

  營地裡空空蕩蕩的,那些人都不知道哪裡去了,像是座鬼營。這一切足以讓許三多困惑,但不能讓他放鬆警惕。當他閃到營地裡的一頂帳篷時,翻身一躍,猛地躥入了叢林。

  從晝至夜的一通折磨,已經讓許三多耗盡了體力,他一邊搖搖晃晃地穿過叢林,一邊從樹上擼下一些可食的枝葉,啜吸著上面的露水,咀嚼著苦澀的枝葉,以補充自己的體力。

  他已經快站不住了,一根橫伸出來的枝幹,將他絆得摔出了三四米。

  剛要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許三多忽然停住了,他聽見有人的聲音。

  他看到幾個小小的人影,在叢林邊緣的山道上,正往這邊過來。就著月光,他看見前邊兩個被下了槍的人,一個是齊桓,一個是他的隊友。後邊幾個荷槍實彈的,正是那線人和他的同夥。

  許三多屏息寧神地躺在樹後,他等著他們從他的身邊經過。

  他一個一個地數著他們的腳步,他們很快就斷定,除了齊桓和隊友,一共只有四個敵人。

  許三多檢查了一下槍裡的子彈,他愣住了,槍膛裡一發,彈匣裡一發,他要共只有兩發。

  許三多在緊張地思考,或者說,他在緊張地決定。

  齊桓的身影剛剛從樹叢外閃過,許三多猛地躍了出去。

  許三多第一個撞倒的就是齊桓,他夾在那名隊友和毒販的中間。

  他的喊叫是隨著槍聲同時發出的,對著最近的一個開了槍,然後對著第二個人也開了槍,第三個被他撞到了線人的身上,他正將那人鎖喉裡,他的手被線人用槍擋住了。他隨著用肘就是一砸,在對方踉蹌後退時,箍住了對方的脖子,然後一個甩手,擰斷了對方的頸骨。

  然而,與此同時,他幾個人從後邊抱住了,他剛摔開了一個,又一個撲了上來……忽然,許三多愣住了,拖他的人,正是齊桓和那隊友,被他摔開的人是本應死在他槍下的第一個人。

  齊桓和隊友都笑了,那幾個人也都笑了。許三多被他們的笑聲弄得很茫然。茫然中,那幾人已經一個一個疊羅漢似地壓在了他的身上。

  歡迎新傢伙!

  歡迎你入夥!

  死老A,出手太狠啦!

  下次俺再也不演毒販啦!

  許三多連打帶踹地狠揍著壓在他身上的那幾個,直痛得他們一一閃開。

  齊桓也狠狠著了他兩腳。

  怎麼回事?許三多問:怎麼回事?

  齊桓不覺嘿嘿地笑了。

  其實我們也不想,隊長非得這樣。是測試,許三多,最後一次,我保證是最後一次。

  許三多一個個看周圍的幾個人,被他看到的人都訕訕地笑著。

  那位扮線人的仍在揉著自己的胸口。

  許三多忽然跳了起來,對著那幾位一通拳打腳踢,那幾人剛開始以為是開玩笑,痛得受不了只好閃開。

  齊桓只好阻止道:幹什麼?幹什麼?

  那位線人上來阻攔,被許三多被一掌推開了。

  你們害得我去殺人!你們讓我以為真的要殺人!許三多沮喪而又憤怒,幾乎要哭了出來。

  旁邊的人愣了,不知如何才好。齊桓輕輕地摟住他,說:對不起。只有這樣才相信你,才能把全隊的命交在你的手上。

  那幾個人上來一個一個地將許三多摟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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