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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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叢林裡的許三多,仍然暈迷在大樹下,一張臉又燒又燙,看上去異常嚇人。肩頭的衣服已經撕開,傷口已經處理過了,但就那些未拔盡的餘毒足以讓一個成年人昏迷幾個晝夜甚至喪命。晨梟的啼聲終於讓許三多醒轉,他神志恍惚地看著樹叢縫中透進的陽光,他發現袁朗正向他俯身下來……他於是叫了一聲:隊長……叫完,他發現只是自己在瞎亂嘀咕。殘酷的現實是,樹林外的擴音器在不停地呐喊著: ……我們知道您躲在裡面,我們甚至知道您的國籍。我們要警告您,這是一片險惡的叢林,我們不希望出現意外,請發射配發的綠色信號彈,我們將及時給您救護和休息。再說一遍,發射綠色信號彈,您的戰鬥精神已經讓我們敬佩,您絕對會受到我們的禮遇…… 許三多爬了起來,拄著槍一步一步離去。 終於,許三多看見了袁朗他們在樹上給他刻下的箭頭標誌。他一急,頭重腳輕地摔在了地上。這一摔,竟讓他再也爬不起來了。他極力地抬頭看著身邊的一個水塘。水塘裡是自己的映影,他恍惚意識到這水可以緩解燒得自己幾乎要呻吟的熾熱,他沒有多想,便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今天是我當兵的四年八個月零八天。許三多忽然想道。我想我快要死了。死了也許上天堂,不管天堂多好,我會老想著地上的這些人。死了也許是一片黑暗,那更不好,我從小就怕黑……我怕黑,更怕死,所以我從來就不是個好軍人。 叢林外的擴音器又喧囂起來了:……這只是比賽,不是戰爭,您並沒有投降,棄權並不影響您心目中的榮譽……我們尊重生命,尊重軍人的尊嚴,尤其是像您這樣的軍人……伴隨著擴音器的喧囂,許三多還聽到了從叢林週邊不停輾過的車聲。 下意識的求生欲望,讓許三多把那枝綠色的信號發射筒握在了手裡,他漸漸地摁上了發射鈕,但是,他的手忽然在微微地發抖。 最後,他將信號彈扔進了水塘裡。 他突然咬著自己的袖子哭泣了起來,哭了很久很久,一直哭到外邊的喧囂聲和人聲漸漸地遠去。他想: 今天是我當兵的四年八個月零八天,我想我真的要死了。 可他想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扔掉那個信號彈? 我想我真的很傻。我並不太懂他們所說的榮譽,我不是個好軍人。我只是個來自農村的孩子,當了四年八個月零八天的兵,最後的幾天,我來到了這裡。我很遺憾,我遇上的甚至不是一場真正意義上的戰爭。 這裡只是一場比賽,一場比賽而已。 這難道就是我的故事嗎? 他想,如果讓他自己來選擇的話,他肯定不會選擇這樣的故事,至少不要這樣開始,因為他的人生不是這樣的開始。也許,他更願意開始于比這溫和得多的一處山林,南方的叢林。他會選擇他出生的那會,那時有一個男人在天天算計著他的出生,那個就是他許三多爸爸,南方山地裡的一個農民,他叫許百順。而那時,他許三多還在睡著,像這會一樣朦朧地睡著,睡在母親的肚子裡。 每個人的故事,其實都是如何長大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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