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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七


  孔昭綬說道:「請大帥指教。」

  湯薌銘沉聲說道:「城南舊院,千年學府,本為先賢授業之道場,湖湘文華之濫觴,薌銘心嚮往之,已非一日。今日有幸瞻仰,可謂誠惶誠恐,又豈敢在先賢舊地,妄自尊大?所謂大帥、將軍之類俗名,還是能免則免了吧,免得折了區區薄福。」

  孔昭綬呆了一呆,「這個?」

  湯薌銘微笑說:「就叫薌銘即可。」

  孔昭綬倒不好再客氣了,說道:「鑄新先生如此自謙,昭綬感佩不已。」

  湯薌銘目光微向孔昭綬身後移動,問道:「這幾位是?」

  孔昭綬一讓楊昌濟:「這位是板倉楊昌濟先生。」

  湯薌銘頓時肅然起敬:「原來是板倉先生?久仰大名了。」

  楊昌濟笑一笑說:「哪裡。昌濟不過山野一書生,怎比得鑄新先生海內學者,天下聞名?」

  紀墨鴻提醒著,「孔校長,此地可不是講話之所,是不是先請大帥進去坐啊?」

  孔昭綬點點頭一笑說:「對對對,倒是昭綬失禮了。就請鑄新先生先到校長室喝杯茶吧。」

  湯薌銘略一沉吟,說道「校長室就不必了,不如教務室吧,薌銘就喜歡那種傳道授業、教書育人的氛圍。」

  孔昭綬微微一怔,說道「那……也好。鑄新先生,請……」

  湯薌銘含笑說道:「列位先生請……」

  一行人進了大門,說話間來到了教務室。紀墨鴻說道:「早聽說大帥學鐘繇、張芝,得二王之精粹,可否為這千年書院賜一墨寶,也為後人添一佳話。」

  湯薌銘笑說:「豈敢豈敢,列位都是方家,薌銘哪裡敢班門弄斧。」

  孔昭綬說道:「鑄新先生客氣了,先生學貫中西,名聞天下,若能得先生大筆一揮,我一師蓬蓽生輝。」一時便叫人拿紙筆,湯薌銘也不推遲,當即寫下「桃李成蔭」四個字。

  「好字,有懸針垂露之異,又有臨危據槁之形。可謂得鐘王三昧。」袁吉六帶頭鼓起了掌,圍成一圈的老師們掌聲一片。

  湯薌銘放下了筆,「僭越了。其實,薌銘此生,一直在做一個夢,夢想像列位先生一樣,做一個教書人,教得桃李滿天下,可惜提筆的手,卻偏偏拿了槍,可謂有辱斯文。」

  紀墨鴻忙道:「大帥太自謙了,論儒學,您是癸卯科年紀最輕的舉人;論西學,您是留學法蘭西、英吉利的高材生;論軍事,您是中華民國海軍的創建者。古今中外,文武之道,一以貫之,誰不佩服您的博學?」

  湯薌銘微搖了搖頭,卻轉向了楊昌濟:「板倉先生才真是學問通達之士。」

  楊昌濟說道:「昌濟好讀書而已,豈敢稱通達?」

  湯薌銘卻長歎了一聲:「薌銘畢生之夙願,便是能如先生一般,潛心學問,只可惜俗務纏身,到底是放不下,慚愧慚愧。」

  大家都笑了起來,湯薌銘謙恭有禮,又兼才氣過人,一時眾人都漸漸與他親近起來。

  只聽湯薌銘說道:「孔校長,貴院學生的文章,薌銘可否有幸拜讀?」

  孔昭綬說道:「先生說哪裡話,還請先生指教。」一時便請袁吉六將毛、蔡等人的作文拿來。湯薌銘接過,第一眼便是毛澤東的,卻見上面寫著毛潤之,微微一詫,笑說:「這裡也有一位潤之麼?」

  楊昌濟笑說:「這位學生心慕當年的胡潤芝胡文忠公,便改表字為毛潤之,讓先生見笑了。」

  湯薌銘微微一笑說:「夫子雲:『十五而志於學,古今有成就者,莫不少年便有大志』。」他說到這裡,指一指楊昌濟,又指一指自己說道:「你我當年,恐怕也立過這樣的志向吧。」

  他細看文章,點頭笑說: 「嗯,好文章,文理通達,深得韓文之三昧,氣勢更是不凡,當得潤之這兩個字。」抬起頭向袁吉六說道:「袁老先生,能教學生寫出這樣的文章,果然名師高徒啊。」

  袁吉六大松了一口氣,忙道:「總算能入方家之眼。」

  湯薌銘放下了文章,問道:「這個毛潤之應該是一師學生中的翹楚了吧!」

  袁吉六點頭說:「以作文而論,倒是名列前茅。」

  湯薌銘微一沉吟,說道:「哎!孔校長,薌銘能否借貴校學生的作文成績單一睹啊?」

  孔昭綬忙答道:「那有什麼不行?」

  接過作文成績單,湯薌銘看了一眼,卻轉手交給了紀墨鴻。他站起身:「列位先生,今日薌銘不告而來,已是冒昧打攪,先賢之地既已瞻仰,就不多耽誤各位的教務了。」

  大家也都站了起來,準備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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