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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晨曦初露時,雨終於停了。漸漸的,東方的天際,一片火紅。晨光中,雨水沖刷過的大自然,是那麼乾淨、耀眼。

  袁吉六伸展著胳膊一走出臥室門,就聽到毛澤東的聲音:「老師。」

  袁吉六扣著扣子,掃了仍然站在原地的毛澤東一眼,一言不發。

  毛澤東往前走了幾步,抬頭正視著袁吉六逼人的目光,一字一頓地再次說:「老師,我錯了,請您原諒我。」然後,深深地向袁吉六鞠了一躬。

  在毛澤東身後,殘留的雨水悄然灌進了兩個深深的腳印裡,袁吉六心裡一動,威嚴的目光從那兩個腳印移到了毛澤東身上,看到眼前的學生靜靜地佇立著,渾身上下都濕淋淋的,臉上卻平靜謙和,全無半分疲色。

  良久,袁吉六接過妻子遞過來的水煙壺,口氣硬冷地說了聲「跟我來」,便轉身沿著走廊走去。

  望著這一對師徒離去的背影,戴長貞笑著招呼著僕人:「去,把我昨天晚上準備好的乾淨衣服拿來,還有,叫廚房燒碗姜湯。」

  師生倆進了袁家古色古香、四壁皆書的書房。袁吉六將水煙壺往毛澤東手上一塞,說:「拿著。」然後他踮起腳,小心翼翼地從書架上端取下了厚厚的一整套線裝古書——那是一套足足二十多本的《韓昌黎全集》。

  「古文之興,盛于唐宋,唐宋八大家,又以昌黎先生開千古文風之濫觴,讀通了韓文,就讀通了古文,也就懂得了什麼是真文章。你的文章,缺的就是古之大家的凝練、平穩、含蓄、從容,如滿弦之弓,只張不弛,令人全無回味。這是作文的大忌!這套韓昌黎全集是先父留給我的,裡面有我幾十年讀此書留下的筆記心得,今天我借給你,希望你認真讀,用心讀,讀懂什麼是真正的千古文章!」

  「是,老師。」

  「遇到問題,只管來找我,我袁吉六家的門,你隨時可以進,這間書房裡所有的書,你也隨時可以看,但有一條,毛病不改正,文章不進步,小心我對你不客氣!」

  袁吉六炯炯的目光注視下,毛澤東用力點著頭:「放心吧,老師!」

  三

  袁老師的課,毛澤東這段時間是突飛猛進,可其他課,毛澤東就沒這麼幸運了。

  饒伯斯的英語課毛澤東還勉強過得去,美術課上他看其他科目的書,黃澎濤老師也能容忍,但在費爾廉老師的音樂課上,他那五音不全的大嗓門可就讓他出盡了風頭:他一跑調,隔壁幾個班的同學全能聽到,引來一片又一片哄笑,常常打斷隔壁班老師的講課。當然,這些還不是問題,最重要的是,他的數學和理化成績不理想。沒有辦法,每次完成數學和理化作業,他都必須請教蔡和森跟蕭三他們。

  這天晚上,他又抱著課本到了六班寢室。蔡和森去教室自習了,只有蕭三在。兩人約定,蕭三先給他講,講了之後,毛澤東先自己做題,實在做不出來,再問蕭三。蕭三也不離開,就在旁邊看書陪著他。

  「X加2Y等於X的平方,Y減X又等於……」毛澤東眉頭緊鎖,一副絞盡腦汁的苦相,一邊做題還一邊念念有詞。

  蕭三把手裡的書一放:「你做就做,一晚上老念什麼念?」

  「好好好,不念不念。」毛澤東苦著臉,繼續做著題目。過了好半天,他終於把筆一放,長出了一口氣,說:「哎呀呀呀,總算搞完了。哎,你看看,這回應該搞對了吧?」

  蕭三接過作業本,逐一檢查著。這個嚴厲的小老師看著看著,眉頭皺起來了,腦袋一搖,把本子往毛澤東面前一塞,說:「潤之哥,怎麼回事啊你?」

  「怎麼,還有錯的?是哪一道?」毛澤東嬉皮笑臉地問。

  「哪一道?七道題搞錯五道!總共兩個公式,一晚上都跟你講三遍了,第一遍你錯七道,第二遍你錯六道,第三遍你還要錯五道,你說你怎麼得了喲!」

  「怎麼得了怎麼得了,我還煩得死咧!什麼雞兔同籠,和尚分餅,一元二次,二元一次,鬼搞得它清?」毛澤東把作業本一摔,長歎一聲,他顯然也煩得夠嗆。

  「那你老是搞不清,考試的時候怎麼辦呢?」蕭三問。

  毛澤東搖了搖頭,仰頭倒在了蕭三床上。

  蕭三又翻開了數學課本,沒奈何地說:「算了算了,我再跟你講最後一遍。」

  毛澤東強打著精神,支撐起身體,卻無意間看見了蕭三床頭的一本《讀史方輿紀要》。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讀史方輿紀要》?哎呀,這可是好書啊!」

  蕭三幾乎是條件反射地一把把書搶了過來:「哎!不行不行,這書不能給你。」

  「我看看怕什麼?」

  「我還不知道你啊?看著看著就看到你手上去了。不准動啊。」

  「我看一下,就借三兩天,兩天可以了吧?」毛澤東哀求著。

  「一天都不行。」蕭三護著書。

  「子暲,你不是那麼小器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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