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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了你了?」毛貽昌掄起旱煙杆就劈了過去,毛澤東一閃,旱煙杆打在板凳上,斷成了兩截。毛貽昌順手又抄起火塘邊的火鉗,撲了上來,罵道:「還敢頂嘴?還頂嘴?我打死你個忤逆不孝的東西……」

  他掄著火鉗便是一頓亂打,毛澤東雖然東躲西閃,身上還是挨了兩下。文七妹和毛澤民嚇得趕緊沖上來,死死攔住毛貽昌。文七妹叫道:「哎呀,你幹什麼你?你放下!這是鐵做的,你曉不曉得……」

  混亂中,隔壁的澤覃、澤建也被驚醒了,揉著惺忪的睡眼站到了灶房門外。恰在這時,嘩啦一聲,把大家都嚇了一跳,原來是文七妹裝針線的小竹匾被毛貽昌一火鉗打翻,將裡面的頂針早砸扁了。才六歲的澤建嚇得「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叫道:「爹——」

  毛貽昌喘著粗氣,直指著兒子,「你給老子聽著,滾回房去蒙起腦殼好好想清白!你要敢跑,我打脫你的腿!」 毛澤東哼了一聲,卻被母親連推帶勸進了臥室。毛貽昌找了把鎖來,只等文七妹出來,便「哢嚓」一聲鎖住了房門。

  那天夜裡,毛澤東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卻始終無法平靜下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輕微的響聲突然從窗臺傳了過來,毛澤東騰地彈起,撲到窗前,看見澤民正在窗外撬著窗戶。兄弟倆心有靈犀,一裡一外,小心翼翼地一起用力,窗子被撬開了。毛澤民向他做了個手勢,低聲說:「大哥,爹睡著了,你小心點。」

  毛澤東點點頭,敏捷地爬上窗戶,剛把頭探出窗外,卻看見母親站在窗外等著,忙叫道:「娘?」

  母子三人輕手輕腳離了家,到了村口,文七妹這才把一個藍布包裹遞到了毛澤東手中,從懷裡小心地摸出一方手帕包,拿出裡面的幾塊銀元,塞了過來:「你娘也沒有幾個錢,這是瞞著你爹攢的,就這麼多。娘這一世也沒什麼用,你想讀那個大學,娘也幫不上你。要讀書,你就找個便宜點的學堂吧。」

  毛澤東呆了一呆,接過銀元,喉嚨裡不覺一陣哽咽,也不知說什麼好。文七妹撫著兒子的臉,柔聲說:「一個人在外面,要自己多保重,飯要吃飽,冷了要記得加衣服,莫太苦自己,有什麼難處,就寫信回來,娘幫你想辦法。你爹爹也是為你好,就是性子急,你不要怪他,等過一陣子他氣消了,你再寫封信回來跟他認個錯,就沒事了,啊。」毛澤東怔怔地聽著,點頭說:「哎,我記住了。」

  「好了,快走吧,晚了你爹爹醒來了,又走不成了。走吧走吧。」文七妹推著兒子,眼裡卻紅了。

  毛澤東好不容易忍住了眼淚,長吸一口氣,對身旁的澤民說:「二弟,我走了,你在家裡多照顧娘。」

  他剛轉身走出幾步,身後又傳來了文七妹的叮囑聲:「三伢子,記得走大路,莫走山上的小路,晚上山上有狼。」

  毛澤東再也忍不住了,轉身撲向母親,一下子跪倒在地,哽咽著說:「娘,兒子不孝,不能守在您身邊,對不起您了……」眼淚從他的眼中狂湧而出。

  文七妹摟住兒子,拍拍他的後背,催促道:「好了好了,莫哭了莫哭了,娘曉得你孝順。我石三伢子是有出息的人,要幹大事的,娘不要你守著。不哭了啊,快點走吧,聽話,走吧。」毛澤東用力給母親磕了個頭,狠狠擦了一把淚,站起身就走。

  剛走出幾步,他突然愣住了,前方不遠處的大樹下,父親毛貽昌居然正站在大路中央。

  毛澤民和母親都呆住了,一時都不知道怎麼才好。毛澤東和父親對視著,沉默中,兩個人似乎在比試誰比誰更倔強。終於,毛貽昌低下頭、背著雙手,緩緩走了過來。看到父親臉色鐵青地從自己身邊走過,卻看也不看自己,毛澤東的鼻子忽然有些酸楚,這時一個小包裹直落在了他腳邊,隨即地上一陣丁當亂響,月光下灑了一地的銀元,閃閃發亮。

  母子三個人面面相覷。只聽見毛貽昌冷冷地說:「你娘老子的話你都聽到了,那種少爺公子讀的什麼大學,莫怪家裡不供你,自己去找個便宜學堂,再要讀不進,就老實給我滾回來!」說話間他頭也不回,徑直向家裡走去。

  看著父親消失的方向,毛澤東驀然心裡一熱。他蹲下去,伸出被父親用火鉗打得滿是淤青的手,一塊一塊地撿著地上的銀元。摸索中,他突然停住了——父親扔給他的包裹裡除了銀元,居然還有一瓶跌打油!他猛然站起來,大聲叫道:

  「爹,我記住了,我會讀出個名堂的!」

  二

  從湘潭韶山到長沙,約摸一百五十裡水路。毛澤東坐船回到長沙,已經是第二天傍晚時分,他下船便向蕭氏兄弟的住地而來。方才坐下,蕭子升正想開口,蕭三卻搶著問道:「潤之哥,上次我們說一起考北大,你決定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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