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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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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1 致庸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他仍然沒有料到,這一仗竟然如此兇險。左宗棠的大軍出肅州抵哈密,然後左中右三路大軍並進,向阿古柏的匪軍展開了大規模攻擊。但匪軍依仗地理熟又多是騎兵的優勢,在新疆廣大的土地上與朝廷大軍忽東忽西忽左忽右打起了遊擊戰,而其主力則一直隱蔽在天山山口,伺機向大軍的指揮中樞和後方輜重發起致命性攻擊,以求一舉擊敗左宗棠,重新在不利的戰局中奪回優勢地位。左宗棠不愧是一代名將,偵得敵人虛實後,不得已走了對於致庸的輜重大隊來講十分險惡的一步棋,將輜重大隊與我軍主力分割,有意露一個破綻給阿古柏,引誘他率主力出動,我大軍則趁機以四面合圍之勢,將其包圍殲滅。 致庸等人對於左大帥的戰役計畫毫無所知,仍然按照大帥的命令,指揮輜重大隊向預定的位置前進。阿古柏果然上當,於一天深夜出動主力,向致庸帶領的輜重大隊發起了潮水般的攻擊。在這次決定新疆命運的戰役中,致庸率鐵信石、長栓等人浴血苦戰,並機智地派高瑞沖出重圍,向左大帥報告了消息。我大軍立即從四面合圍而來,將阿古柏匪軍團團圍住,展開了一場驚天動地的大血戰。在這場敵圍我、我又圍敵的混戰中,靠鐵信石死力相助,致庸才保住了一條性命,而鐵信石自己身中七刀,英勇就義。這場大戰一直持續了三天,我軍大獲全勝,阿古柏勢力自此一蹶不振,我軍取得了收復新疆全境的決定性勝利! 旌旗飄揚,凱歌振天。第二年的春天,致庸將景岱和他帶去的掌櫃和夥計留下,自己率領大車隊、駱駝隊浩浩蕩蕩離開新疆,返回山西。臨行前致庸與景岱他們告別,望著被無邊的森林挾持著奔騰的伊黎河,河灘裡碧綠的草地和雪白的羊群,致庸感慨自己終於又完成了一個夙願:他以這種方式實現了一生中第三個願望,到了中國西部的極邊之地,並在這裡開辦了票號和商號,同時實現了匯通西北和貨通西北。景岱向父親告別,父親這時在名義上已經是他的叔父了,只聽這位叔父說道:「景岱,你現在是喬家的長門長子,要好好地在這裡歷練,三年後我來接你回去,將喬家的生意全部交給你……」景岱向這位過去的父親今日的叔父叩頭,大聲道:「爹,您可不要忘了您的話,三年後一定來這裡接我回去!」 出發時致庸兩鬢斑白,回來時已是滿頭白髮。戰爭錘煉出了另一個喬致庸,他目光內斂,沉著冷靜且從容。但某些特定的瞬間,他眼神中蘊含的那一種堅定純粹、剛直不阿,能讓所有和他相見的人內心深深地吃驚與震撼。 是的,九死一生之後,喬致庸已經不懼怕任何人、任何事了。他的一生已實現了太多的抱負,除了東到極邊這件事沒有做到,他已經走遍了中國的南北西三個方向,在這些地方實現了他貨通天下的誓言。惟一的遺憾是他還沒能讓匯通天下的理想變成現實,不過他不擔心這個,即使沒有他,也有潘為嚴大掌櫃替他做這件事情。他還知道,只要朝廷不開放官銀匯兌,大批銀子進不了票號,匯通天下的目標就會一直難以實現。現在他和潘大掌櫃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等待時機。 潘為嚴當初的分析果然沒錯,渾身傷痕累累的致庸在凱旋歸來的當月,就收到了一封來自京城的信。致庸打開看後,憤怒的紅潮立即湧上了他的臉。他一言不發,將信交給了一旁的曹掌櫃,在書房裡快步疾走起來。 曹掌櫃接過信來,迅速看了幾眼,馬上大變了顏色,怒道:「朝廷怎麼會這樣!」高瑞趕過來,問:「怎麼了?」曹掌櫃氣得滿臉通紅道:「潘大掌櫃在信上說,左大人給太后老佛爺上了摺子,請求朝廷儘快歸還喬家為此次西征籌措的二百五十萬兩糧草銀子。沒料到太后見了摺子,竟對慶親王說,反正喬家富可敵國,不缺這二百多萬兩銀子,張之洞張大人就要到山西來當巡撫,讓張大人給東家寫個匾,在門前一掛,就算朝廷和喬家的賬兩清了!」 高瑞飛快地看了那信,大怒,拍桌子道:「什麼太后老佛爺,堂堂一國之主,怎麼能這樣!以後再用兵,哪一個山西商家還敢再替朝廷籌措糧草?!」致庸漠然地坐著,一言不發,心中卻暗暗拿定了一個主意。 2 誰都沒有想到,山西祁縣喬家大院的二爺喬致庸竟會用這麼一種異常激烈的方式,去向朝廷討還一個國家的誠信、一個商家的尊嚴與一名普通人活在世間所要求的公道。 一個月以後,在左宗棠連續三次上奏章無果的情況下,致庸終於走出了早就打算好的那一步,他頭頂狀紙跪在京城端門外,對來來往往的官員和百姓大聲喊道:「言而無信,不知其可,還我的銀子呀,我為平定新疆墊付出來的銀子呀!」 結果也並不出乎致庸的意料,跪了三天后的他再次被打入了天牢。在獄中他依舊嘶啞著嗓子喊道:「言而無信,不知其可,還我的銀子呀,我為平定新疆墊付出來的銀子呀……」典獄官沒奈何地對著刑部大人王顯道:「大人,怎麼對付這個人?」王顯也無可奈何,只得道:「此人一時也動不得,好好看住他,先餓他兩天,看他還要不要自個兒的銀子!」 典獄官一邊把王顯往外送,一邊感慨道:「王大人,真是曠古未聞的事情,區區一介山西商民,竟然到京城裡向朝廷要銀子,不讓此人受點皮肉之苦,他就不知道馬王爺三隻眼!」王顯哼了一聲:「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上頭說了先關著,怎麼處置此人,得聽太后老佛爺的懿旨!」致庸嘶啞的聲音遠遠傳來,典獄官回頭看一眼,賠笑道:「大人,小人也是山西人,和這喬致庸是同鄉,從小就聽說喬家祖祖輩輩都糊塗,還得了一個外號叫『糊塗海」不過那也只是耳聞,今天這一位,可讓我開眼了,這個喬致庸,竟然比他家裡所有人更糊塗得出奇!他是怎麼想出來的,竟然能頭頂狀紙,跪到端門外喊冤三日,跟太后老佛爺要銀子,這不是當著天下人給老佛爺難堪嘛!」那王顯也不說話,帶人離去。深牢中致庸的喊聲仍在嘶啞著繼續:「言而無信,不知其可,還我的銀子呀……」 慶親王府內,李蓮英大大咧咧地坐著,呷著茶,尖聲道:「為了這麼一個小小的喬致庸,張之洞上了摺子,左宗棠也上了摺子,就連已經遠貶的胡叔純,也敢上摺子保他,幫他找太后要銀子,還有一些個朝廷官員也不斷幫他說好話……喬致庸一介匹夫,居然敢這麼放著膽子跟太后鬧,他真以為太后殺不了他嗎?」 慶親王趕緊道:「李公公息怒,喬家除了財力,多年與朝廷官員結交,也是有些勢力的。何況眼下這事已鬧得天下皆知,這個喬致庸,恐怕老佛爺眼下還真殺不了他!」李蓮英哼了一聲:「他讓太后在滿朝文武面前丟了臉,太后大為惱怒,已經說了非殺他不可!」 慶親王賠笑道:「太后老佛爺當然可以殺這麼個小小的商民,但天下人此後會說,太后是為了不還喬致庸的糧草銀子,才殺了他滅口。太后可以堵住京城滿朝文武的嘴,卻堵不住天下人的嘴。所以李公公一定要勸太后三思……」李蓮英看他一眼:「太后剛才跟我說了,一定要殺他,太后才不管什麼天下人呢!」 慶親王想了想,小心道:「公公,據我看來,喬致庸這回進了天牢,就沒打算再活著出去,他現在想的,就是讓太后一怒之下把他殺了,讓天下人都指責朝廷沒有信用!」李蓮英一驚。慶親王繼續道:「喬致庸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就是再糊塗,也不至於糊塗到不懂得以卵擊石的道理!可他還是頭頂著狀紙在端門那跪了三天,公公你想想,他不是明擺著找死來了嗎?」 李蓮英一拍大腿點點頭道:「有點道理,我有點琢磨過來了。」慶親王笑道:「公公自然是聰明人,所以你說堂堂朝廷跟一個草民鬥什麼氣呀。」李蓮英斜睨著眼睛,笑看著他道:「慶親王,太后當然也可以不殺喬致庸,可太后也沒有銀子給他呀,這事怎麼收場,你不是平時辦法挺多的嗎?快支招吧!」 慶親王道:「事情難辦就在這裡。喬致庸不怕太后盛怒之下,一刀將他殺了,還來要銀子,那就是說,他是鐵了心想要回這筆銀子。朝廷不給銀子,他是不會罷手的。可太后是不會給他銀子的,所以思來想去,若太后實在不想還銀子,那只有殺了他!」 李蓮英哼了一聲,有點不耐煩了:「王爺,你也夠繞的,一會兒說太后不該殺他,一會兒又說只能殺了。罷了罷了,你就看著喬致庸這麼為難太后?他這哪裡是要銀子啊?他簡直是拿著太后的臉不當臉,是在天下萬民面前要太后的好看!太后說了,她什麼都有,就是沒有銀子,實在逼急了她,她才不管什麼千秋萬代的駡名,先殺了喬致庸,解了恨再說!」 慶親王趕緊道:「我當然明白太后不想給喬致庸銀子,可不給銀子又不好下臺;殺了他不但是千秋萬代的駡名,只怕目前就會群情洶洶。不過這事說難辦也難辦,說好辦也好辦,我們只需找~個能治得了喬致庸的人,讓他自個兒乖乖地把臺階下了即可。」 李蓮英撓撓腦袋:「我都被弄懵了,一時半會兒到哪去找這麼個合適的人?」慶親王笑道:「本王這裡正好有一個人。此人名叫孫茂才,為官之前,曾在喬家做過師爺,後來他不知怎麼與喬家鬧翻,做過兩廣總督哈芬哈大人很長一段時間的幕僚,此人頗有才幹,也善鑽營,我看就由他來辦,他熟悉喬家的情況,又與喬致庸有深仇大恨,由他來對付喬致庸,想來定能遂我們的心思。」 李蓮英打一個哈欠:「既然這樣,就由王爺做主好了,只要不讓老佛爺煩心,不讓她出銀子,怎麼都行!」慶親王點頭:「只是還要煩勞公公啟奏老佛爺,讓軍機處代皇上擬旨,把這個孫茂才弄來京裡任刑部郎中,主管喬致庸一案!」 李蓮英起身告辭,想了想又有點不放心道:「哎,你說,這個孫茂才曾經和喬家鬧翻,他會不會趁機對喬致庸來個公報私仇,置他於死地,把事情鬧得更大?」慶親王大笑起來:「他若是那樣,朝廷是有王法的,他治死了喬致庸,他的好日子也就過到頭了,與我們有何干係!公公,找一個這樣的人來做事,無論如何我們都會有退路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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