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喬家大院 | 上頁 下頁 |
一六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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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菡再開口時,不但目光冷靜得出奇,聲音亦極為淡然:「帳本可以拿過來給我看,就當你雇我做一個帳房先生,以後你就算是我的東家。可是喬家,我是不會回去的。二爺,請回吧!」 致庸呆了一會兒,不覺淚水盈眶,轉身就走。玉菡又喊道:「二爺,等一下!」致庸心中又起了希望,當下轉身回頭。只見玉菡含淚取出那只鴛鴦玉環:「二爺,它本來是我們陸家的東西,就是因為當年我愛慕二爺,我父親才做主,只以一兩銀子的價錢賣給二爺,實指望有一日你悟出其中的機緣,回頭上門來提親,親手將這只玉環給我戴上……可是這世間的事,陰差陽錯,我雖然進了喬家的門,做了你的太太,可這只玉環,卻遲遲沒有回到我腕上來。我現在才明白,也許這東西真的不該是我的,也許它本來就該是雪瑛妹妹的,卻……現在你讓人帶上它去求婚,雪瑛妹妹見了它,說不定就會答應!」 致庸一時間簡直痛不欲生,衝動道:「太太就是鐵了心要成全我和雪瑛表妹,那也是太太自個兒的事,可娶不娶雪瑛,卻是我的事。太太,喬致庸要是鐵了心不娶江雪瑛,你今天做的事還有什麼意義?!」說著他再也忍不住,快步走出。 玉菡心中大震,站在窗前,看著致庸的馬車漸漸走遠,淚水滾滾,回頭抓起那只玉環道:「翠兒,現在看來這件事只有求你了!」翠兒正抹眼淚,聞言一驚:「我?」玉菡點頭,神情激動道:「除了你,世上再沒有第二個人能做這件事了。翠兒……雪瑛表妹不相信別人,可是不會不相信你。你帶上這只鴛鴦玉環,去見雪瑛表妹,就說喬家請你為雪瑛表妹和二爺做大媒來了!這只玉環,就是喬家的聘禮!」說著她將鴛鴦玉環塞進翠兒手中。翠兒大叫:「太太,翠兒怎麼能擔得起這麼大的事,何況小姐連見也未必願意見我呢……」 玉菡坐下,流淚顫聲道:「這麼說吧,喬家現在缺錢。娶了雪瑛表妹就有了錢,有了錢二爺才能保住命,翠兒,求你了!玉菡給你磕頭!」說著她便要跪下。翠兒大驚,連忙將她扶起:「太太只要開口,無論辦得成辦不成,翠兒都會去的。玉菡為了二爺,為了喬家,把家都舍了,翠兒一個下人,還有什麼不敢做的,我去,我現在就去!只是………『只是什麼?」 「只是到了那裡,我該怎麼跟我們家小姐說?」玉菡想了想,心中感傷,道:「你就這麼說,小姐一生都盼著嫁到喬家,與致庸好夢能圓,現在……為了喬家的二爺,也為了成全小姐的一片癡情,玉菡捨棄了自己的親夫。就是為了玉菡的一片心,她也不要再猶豫!你還對她說,這次是玉菡跪地求她了!況且對於她和致庸的姻緣,只怕不會再有第二次這樣的機會了!」翠兒一邊聽一邊哭,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頭,立刻起身隨鐵信石去了。 一路上翠兒一直擔心雪瑛會不會見她,但事情卻沒有她想像中那樣難。雪瑛一聽是她求見,很快就讓她進了佛堂。翠兒鼓足勇氣,結結巴巴,甚至噦噦嗦嗦地總算把事情說清楚了。 雪瑛神色不驚地聽完翠兒的話,半天沒有言語,只是一直用手輕輕地撫弄那只鴛鴦玉環。翠兒看著她著急道:「小姐,這一次您真的見死不救?玉菡太太為了您,都做到這一步了,您還要她怎麼樣?您是想看著她死掉,才會答應嫁給二爺嗎?」 雪瑛突然淚如泉湧:「你是說陸玉菡真的會為致庸而死?」翠兒看著她,堅定地點點頭:「小姐,如果你非要等到玉菡太太死了才會嫁給二爺,玉菡太太真的會去死!」雪瑛半晌小心地放下玉環,扳過翠兒的肩頭落淚道:「翠兒,難道你就一點兒也不明白,我不能嫁到喬家去!」翠兒大驚:「小姐,您……」雪瑛輕輕掩住她的嘴:「你聽我說完,自從我答應何家老太爺,留在何家,替何家守住春官這一線血脈,一生一世就沒了自由!我還怎麼嫁到喬家去!這些你都忘了嗎?」翠兒一下什麼都想起來了,一時間淚水漣漣而下。 雪瑛一邊自己流著淚,一邊溫柔地拭著翠兒的淚,含笑顫聲道:「就算我今天是自由的,也不能嫁給喬致庸了!陸玉菡為了喬致庸,都做到這一步了,我還怎麼敢嫁到喬家去!過去她人嫁到了喬家,卻得不到致庸的心,今天我要是嫁過去了,就會成為一個千夫所指的女人,致庸也會一輩子覺得有負于陸玉菡,那樣我就要永遠失掉致庸的心了……」 翠兒再也忍不住,撲在雪瑛懷裡大哭起來。雪瑛的淚水滾滾而下,仍拍著翠兒的背努力笑道:「好翠兒,回去告訴陸玉菡,江雪瑛眼下過得很好,喬家缺的五十萬兩銀子,我替他們湊齊,喬家的茶山,我也不要。陸玉菡今天做的事讓我明白了,真正拿出性命愛致庸的人不是我,是她。自從她做了這件事,我的心想再靠近致庸也不能了!所以翠兒,我也要走了,我要帶上我們家春官遠遠地出去,住上幾年,躲開這些人和事,我現在只有何家的孩子了,我想清清靜靜地把他養大!」說著她終於放聲痛哭起來。 3 當夜晚的燭影如蝴蝶般在牆壁上振振欲飛的時候,致庸常會長久地凝視著它,臉上掛著一絲蒼白而茫然的微笑。那年雪瑛在吩咐胡管家借給喬家五十萬兩銀子之後,就帶著孩子離開了何宅,誰也不知道她去哪裡了。這種情形下玉菡也沒有再回到喬家,她曾經流著眼淚這樣向致庸解釋——「為了雪瑛表妹待你的一顆心!也為了雪瑛表妹待我的一顆心!」此言一出,致庸只能完全放棄要她回來的念頭。有那麼一段時間,玉菡和曹氏曾經提議讓他再娶,但他決絕地回絕了,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咸豐九年,已經能夠獨當一面的景泰在外得了傷寒,最後歿於恰克圖。這個打擊對喬家幾乎是致命的,致庸原本計畫在景泰再年長一些的時候,將生意完全託付給他。當這個噩耗從萬裡外傳來的時候,一切設想都成了泡影,他再次大病了一場。曹氏更不待言,一夜間頭髮全都白了,但她確是個極其堅強的女子,在難以言語的傷痛過後,她仍舊挺了過來。 那暈黃的燈光,空空地填補著這間既是書房又兼臥室的房間。一夜一夜,致庸從狂躁變為平靜,又從平靜變為狂躁。鬥轉星移,在旁人眼裡,致庸終於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那雙黑亮眸子中的光芒慢慢地黯淡了下去,變成無可無不可的茫然。惟有某些夜晚,當他心平氣和地面對黑暗時,眸子裡才會重新跳躍起不屈的光焰來。 同治三年的一個午後,像平常一樣,已徹底是一副中年地主模樣的致庸,正坐在地頭樹下和農民喝茶。一陣馬蹄聲從遠處傳來,越來越響亮。致庸舉起單筒望遠鏡望去,嘟噥道:「哪裡來的快馬?」然後放下望遠鏡,用土坷垃劃出一個棋盤,對旁邊的一個農民笑道:「張柱子,來……下棋!」那張柱子也不推辭,笑嘻嘻地與致庸擺開了戰局。 卻見長栓搖著手一路喊叫著向致庸奔來。致庸嚇一大跳,趕緊站起,問發生了什麼事。長栓上氣不接下氣地奔過來,喊道:「二爺,官兵打下了江寧府,長毛軍滅啦,滅啦!」致庸一把撒掉手中的土坷垃,一躍而起,混沌了多年的眼睛驟然像年輕時一樣明亮,急聲問道:「你說什麼?長毛軍終於滅了?」長栓一邊喘氣,一邊點頭。致庸呆呆地站著,瘋一樣地大笑,接著流出了淚水。長栓眼睛也濕潤起來。 一進喬家大院,曹掌櫃就迎上來,將一封潘為嚴的急件遞過來,致庸展開一看不禁大喜,連聲道:「十年了,到底把長毛軍滅了!長毛軍一滅,朝廷加在我頭上的緊箍咒也該摘去了,致庸又可以和諸位一起走遍天下,幹咱們想幹的大事了!」他說得喜形於色,曹掌櫃卻神色凝重,欲言又止。致庸剛要開口詢問,卻聽長栓問:「曹爺,不是有兩封信嗎?」曹掌櫃臉色微變,趕緊道:「啊,那封是專門給我的,說些……說些生意上的事情,沒……沒什麼重要的。」致庸心裡「咯噔」了一下,卻聽曹掌櫃補充道:「二爺,潘大掌櫃在信上說了,他幾日後就會趕到祁縣,親自與您商議,您先別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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