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影視原著 > 喬家大院 | 上頁 下頁
九八


  曹氏於是將玉菡扶起,又拉致庸起來,替他理理衣領,疼愛地哽咽道:「二弟,你要真是鐵了心,那你就……你就去吧!」她忍不住流出淚來:「不過,無論你走千里行萬里,不管你遇到多大的難處,千萬不要忘了弟妹剛才對你說的話,不要忘了山西祁縣喬家堡這個家裡,有兩個女人天天焚香禱告,為你祈求平安,盼著你早日歸來!」一時三人六目相對,都忍不住落下淚來。

  致庸剛進書房,就看見達慶早已等在那兒,將一張紙遞到他鼻子底下,臉色都變了。致庸接過看了幾行,漸漸念出聲來:「……不管喬致庸是死是活,喬家都保證歸還喬達慶足平銀一萬兩」。致庸看了達慶一眼,道:「四哥,你也認為我一定會死在外頭?」達慶道:「你要害怕,就別去!」致庸也不多言,提筆簽上自己名字。達慶搖搖頭就往外走,致庸望著他的背影忽然道:「四哥,三姐和元楚執意不肯回水家,只好先在我這兒住著了,可是元楚要念書,就讓他去你那私塾念吧。」達慶哼了一聲:「元楚是我外甥,讓他去我那兒念書自然可以,但我不能負責他的吃喝,另外,這每年給塾師的銀子,你得多拿出一份!」致庸知道他的脾氣,當下道:「行!」達慶也不再多說,搖著頭徑直去了。

  夜晚,致庸再一次來到鐵信石處,鐵信石正就著香火練鏢,每發必中。鐵信石見他進來,立刻收鏢,平靜地向他施禮問候。致庸與他寒暄了幾句,突然單刀直人地問道:「鐵信石,你到底是哪裡人?」鐵信石神色不變,道:「我說過了,雁門關人。」

  「你們家和我們家以前打過交道嗎?」致庸注視著他的眼睛問道。鐵信石搖搖頭:「東家怎麼想起問這個?祁縣到雁門關,路途遙遠,況且喬家是大戶人家,鐵信石家乃寒門小戶,兩家從沒有過什麼來往的。」致庸心中一陣難過,他有理由懷疑鐵信石是在回避自己的問題,但也無可奈何,想了想,仍舊很直接道:「鐵信石,我雖是東家,你雖是車夫,可我們都是男人,要是心底有話,不妨攤開來說!」鐵信石目光閃爍了幾下,避開他的目光,簡單回答道:「東家,你的話鐵信石不懂。」

  致庸忍著內心的失望,同時帶著很強烈的難過,望著墨藍的夜空悠悠說道:「鐵信石,我老想著包頭那位姓石的相與,因為不幸捲入了複字型大小和達盛昌的霸盤之爭,以至於舉家自殺身亡。我實在不知道,喬家這樣無意中害得別人家破人亡的事還有沒有。」說著他頭一低,重新注視著鐵信石的眼睛,又補充道:「對了,這位死了的石東家,老家也是雁門關人。」鐵信石轉過頭去,半晌聲音沉沉道:「是嗎?」

  「從包頭回來,我讓人去雁門關找過,看還有沒有活著的石家後人,要是有,就找回來,喬家要管到底。現在對這一家人,我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致庸長歎一聲,一時恨恨不已,鐵信石仍舊沒有轉身,同時似乎很無意地問道:「東家,去的人找到石家後人了嗎?」致庸搖搖頭:「沒有。石家已經沒人了,據他的鄰居說,石家有一個長子,早年不願經商,跟一個武師外出學藝,一直沒有再回去。」

  似乎是為了堅決地封死自己的內心,鐵信石終於轉過頭來,卻突然換了一個話題:「東家,這麼晚來,有事要吩咐嗎?」致庸看了他一會兒,道:「啊,三天后我去南方買茶。你一身武藝,這次老鴉山上的劉寨主要和我們一起去,我希望你能和我同去。」鐵信石點點頭道:「承蒙東家看得起,鐵某自當效力!」致庸還想說什麼,一時卻說不出了,只得轉身一邊往外走一邊叮囑道:「那好,三日後我們就一起出發,你早點歇著吧。」他頭也不回地走了,茫茫夜色中,鐵信石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一時間淚光瀅然。

  3

  致庸此次出行,可謂轟動一時,不獨玉菡、曹氏親往送行,千言萬語諄諄叮嚀,連水家、元家也派了掌櫃前來餞行,邱天駿更是親自出馬,執手將致庸一直送出祁縣。

  而讓眾人忐忑不安的劉黑七,也不出茂才所料,致庸一行剛剛來到老鴉山下,劉黑七便帶著自己的一幫人馬如約而至。致庸見狀大喜,上前抱拳道:「劉壯士果然言出必行,好樣的!」劉黑七哈哈大笑,也抱拳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在下既答應幫喬東家護送銀車南下,自然不能食言。再說了,我還沒到過南方,正想去開開眼呢!」此話一出,眾人都大笑起來,兩隊人馬間原本隔膜的氣氛活躍了不少。

  致庸剛要開口,卻聽劉黑七道:「喬東家既要我們護送銀車,就乾脆把銀車交給我的弟兄。如何?」喬家眾人都吃了一驚,一起回頭看致庸。致庸扭頭看了一眼茂才,茂才略一沉吟,默默點了點頭。於是致庸大笑道:「好,劉壯士痛快!」回頭對鐵信石說:「鐵信石,你們趕上銀車,跟劉壯士的人一起走!」鐵信石答應了。

  劉黑七皺眉道:「喬東家,你是不是信不過我?幹嗎還要你的人和我一同護送銀車?」鐵信石忍不住回望致庸。致庸想了想,一不做二不休,大氣地道:「鐵信石,把銀車交給劉壯士的人!」長栓忍不住大叫了一聲:「二爺……」茂才皺皺眉,抬腳踢了他一下,長栓趕緊住嘴,很不滿地回頭瞪了茂才一眼。

  鐵信石略略遲疑了一下,就帶著眾車夫將銀車趕過去,交給劉小寶等人。劉黑七大笑:「喬東家,就算你不怕我劫走了你的銀車,孫先生呢,孫先生好像也不怕?」茂才微微一笑,矜持道:「劉壯士,銀車是東家的,他願意把它交給你,你就真把它劫走了,也是東家自己的事,與我何干?」劉黑七凝神看著茂才:「久仰孫先生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喬東家,既然如此,劉黑七先走一步!」說著,他調轉馬頭,與眾嘍噦一起簇擁著長長的銀車前行。鐵信石略一猶豫,低聲問道:「東家,要不要我暗中跟著他們?」致庸回頭看茂才,茂才一時不語。長栓急道:「二爺,萬一這夥強人——」

  致庸想了想,慨然道:「我還是那句話,造物所忌者巧,萬類相感以誠。我和劉黑七之間,現在能守住的只有一個誠字。我此時若是信不過他,就是信不過我自己!」鐵信石聞言,於是退了下去,長栓仍在一旁急道:「二爺,你是不是又糊塗了,他們到底是殺人不眨眼的強盜!」致庸瞪他一眼:「住口!大家聽著,從今兒起,劉黑七已經放下屠刀,不再是強盜,而是我販茶中人!以後說話,誰也不要再提強盜二字!」喬家眾人面面相覷,一時諾諾,都不敢再多說什麼了。

  他們離去的第二日,喬家內宅中,杏兒照舊給曹氏端來清粥小菜,作為中餐擺在餐桌上。不一會兒,玉菡帶明珠過來,明珠也端著幾樣清粥小菜。曹氏站起,驚奇道:「妹妹,我吃長齋,你怎麼不外頭吃去?」玉菡淡淡一笑:「嫂子,二爺走了,從今天起,我和嫂子一起吃齋念佛,保佑二爺一路平安,逢凶化吉,遇難呈祥。」曹氏心中一疼,搖頭:「你正懷著呢,哪裡可以……」她話未說完,長順進來稟道:「兩位太太,陸老太爺來了,正發脾氣呢。」玉菡一愣,與曹氏打了個招呼,趕緊隨長順去了。

  玉菡還沒走進外客廳的門,就聽見陸大可正沖曹掌櫃發火:「這麼大的事,你們連說也不說一聲,他還是不是我的女婿,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老丈人?」曹掌櫃賠笑解釋道:「陸老東家,不是我們東家不跟您稟告,是怕稟告了惹您生氣。您不想想,您陸家都不想和喬家做生意了,他還敢去見您?」陸大可一時語塞,想了想,接著生氣道:「你……你這是拿話堵我的嘴!上一回是上一回,這一回是這一回,完全兩碼事。再說了,他改店規的事能和這回去江南販茶相比嗎?他這簡直是不要自個兒的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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