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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


  致庸蹲下去眯著眼睛一看,不覺大驚,只見那塊土布上,真的有一幅手繪的《大清皇輿一覽圖》,大清疆域一覽無餘,上面還標有一條條藍線和紅線。致庸大大激動起來:「你真是平遙王協王老先生的後代?這張圖真是他老人家留下來的?」叫花子急扯白臉道:「我當然是了,我叫王栓,我爹叫王家瑞,我爺爺叫王遠翔,我高爺爺就是王協,不信你去平遙的王家疙瘩訪訪!這高爺爺還有瞎認的?」致庸點頭問:「你這張圖賣不賣?」叫花子一眼瞅見致庸懷裡的皮袍:「這是蒙古產的狐皮,好東西!你想要我這張圖,就把皮袍給我吧,哈哈哈!」

  致庸立馬對他刮目相看:「啊,你還能認出這是蒙古產的狐皮袍子,說明你是個識貨的。」現在他一點也不懷疑對方真是平遙王家的後人了。「好的,就照你說的,我把袍子給你,你把這張圖給我,你幹不幹?」四周一片譁然,叫花子吃了一驚:「真的?這麼好的東西,真換給我?」致庸點頭笑道:「我原想送給別人,可現在我改主意了。既然你是商家的後輩,我也是個商人,咱們成交如何?」

  叫花子大喜,接過皮袍,轉頭想了想,又道:「不行,我還沒飯吃呢!」致庸也不多說,掏出一串銅錢給他。叫花子大為高興,接過錢,卷起那張圖往致庸懷裡一塞。致庸接過,立刻興奮地拉著景泰走了。叫花子把皮袍穿到身上,捧著一吊錢,高興得亂跳。眾人沒想到真的這樣「成交」了,都吃驚不已。一個閒人嘀咕道:「都說喬家人是糊塗海,這喬致庸也一樣,一件上好的狐皮袍子換了一塊破布!」

  喬家書房內,茂才久久地看著這張地圖,半晌激動道:「東家,你說的沒有錯,這條綠線從武夷山一直向北,過長江,走漢水……再看這邊,經太行山,過我們晉中,出雁門關,通向最北邊的庫倫和恰克圖,應該是茶路!」致庸點頭,興奮不已:「茂才兄,王協王老先生當年就能這樣走,可真是了不起啊。」茂才道:「你看這條藍線,從蘇浙一帶通向我們山西潞州,一定是絲路。從明末起,山西商人就從蘇浙一帶販絲,運往山西潞州織綢,再銷往全國。」話音未落,致庸又道:「那這條棕色的線,一定是王老先生走過的藥路,從雲貴川一直通向東北,又折向兩廣……還有這條白線,從山西一直通到揚州,再折向京津兩地,這應該是鹽路!」茂才細眯著眼睛,邊看邊點頭道:「不錯!東家,你再看這條紅線,還有這些紅圈,如果我猜得沒錯,一定是王老先生當年走過的商路以及在大清帝國版圖上開設的生意。」

  兩人一時心中都大為激動,茂才忍不住歎道:「這位老前輩真不簡單,他那個年代,我們晉商前輩就已走遍了整個中國,北至大漠,南到南海,東至極遠,西至荒蠻之地,他們都走到了!」致庸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悠然神往道:「茂才兄,要我說,這才是真正的商人呀!」茂才一怔,忍不住深深地看著致庸。

  致庸剛要說話,突見達慶帶著點酒氣闖進來:「哎致庸,你在家呀!」致庸臉上頓時沒了好氣:「是四哥啊,你怎麼來了?」達慶看看他,點頭笑道:「我來要我的皮袍子呀。聽達庚說,你這趟打包頭回來,給每人都帶了一件狐皮袍子,達庚的你讓人送家去了,我的還沒給我呢。我這會剛好過來,順便就……」致庸瞪他一眼道:「你的皮袍子沒有了,剛才我把它送人了!」達慶大急:「哎,你怎麼不跟我說一聲就送人了呢?」致庸氣道:「四哥,你不是瞧不起我們生意人嗎?就連生意人家的孩子念書也是白費唾沫。可巧我送你的皮袍子就是生意人從口外做生意買回來的,你瞧不上,我把它送給叫花子了。」

  達慶又心疼又難堪,勃然變色道:「你,你竟然把它送給叫花子了?」致庸哈哈大笑:「不錯,我都到了你門口了,可知道你看不上我們生意人,所以又回來了。出了你那個門,迎面就看見一個叫花子,我隨手就拿它從叫花子那裡換了這一張《大清皇輿一覽圖》。不信你到外面問問去,好些人都看見呢!」達慶一步步退出去,又羞又怒道:「喬致庸,你耍笑我!你把我看得連叫花子也不如?你有啥了不起,不就是做生意賺了點臭銀子嗎?就不知道自己是老幾了?我告訴你,你再有錢,也是商,自古士農工商,士為尊,商為末,我就瞧不起你們商人,你生氣去吧!」致庸仍舊大笑:「四哥,我告訴你,我偏不生氣!你看看我,我高興呢!倒是你,好像氣得不輕嘛!」

  達慶已退到院中,當下跳著腳喊道:「我生氣?我也不生氣!我知道,你大哥一直眼紅我們家中了五個舉人,從小讓你念書,想考個功名,回頭好裝點你們家的門面,可你怎麼沒考取呀?說是你大哥死了,你回來管事,其實你自個兒不是那塊料,聽說你去太原府鄉試,頭張卷子就胡說八道了一通,跑題跑大了。哼哼,你是中不了舉,才跑回來做生意的,你當我不知道,我都知道,全喬家堡、全祁縣的人都知道!」說著,他怒氣衝衝地一路小跑著走了。致庸看著,笑容驟落,不禁怒顏頓起。

  早就聞聲過來的景泰見狀,上前道:「二叔,別生氣。我娘剛才都說我了!說我心胸小,沒志氣!」致庸歎道:「我不是生氣,我是傷心,他怎麼就忘了,他自個兒也是商人之後!」景泰半懂不懂地點點頭:「二叔,咱不跟四大爺一般見識!」致庸蹲下去,拉住他的手道:「好侄子,二叔眼下就是因為你沒長大,才不能去念書,中舉,才讓你四大爺這麼得意!你要好好念書,別念那些八股文章,要念好書,正經書,學做人的道理。等你長大了,把喬家的生意接過去,二叔回頭去讀書,清清白白考個舉人,給他們瞧瞧!」

  景泰大人似的昂頭道:「二叔,都是景泰不對,景泰受不了胯下之辱,被四大爺從家塾裡氣回來,給二叔惹氣。二叔,以後他就是再拿話奚落我,我也不哭了,我要好好念書,好好長大,接過你的擔子,讓你去中舉,中進士,讓我們家也能光耀門楣!」一聽這話,致庸一下將他抱著舉起,笑道:「好侄子,有志氣,二叔就等這一天了!」曹氏倚門遠遠地看著他們,悄悄地拭起淚花。茂才在致庸身後站著,一直默默地看著曹氏。突然曹氏的目光向這裡轉來,他只覺臉上一熱,趕緊轉身又走進了書房。

  夜裡,喬家書房內,致庸仍在舉燭看那張圖。茂才走進來笑道:「東家,怎麼還沒看夠?」致庸回頭,激動道:「茂才兄,以前我只會說嘴,哪裡真知道什麼是貨通天下,什麼是天下那麼大的生意!今天見了王協老先生的商路圖,才算有點明白了呀!」茂才坐下,點起旱煙,拉長聲調道:「噢,那說來聽聽,讓我也知道知道,什麼叫做貨通天下,什麼叫做天下那麼大的生意!」

  致庸也不在意他的玩笑,激動地說:「茂才兄,像王協老先生一百多年前那樣走遍全中國做生意,才能叫貨通天下,才能叫做天下那麼大的生意。喬致庸棄儒經商,救喬家,打退劉黑七,以為自己是個英雄,做了大事;喬致庸去包頭解複字型大小之圍,捎帶著也救了達盛昌,重建包頭商界的秩序和行規,又以為自己是個英雄,做了大事;喬致庸帶頭給朝廷捐海防銀子,改店規,將晉商的天捅了個窟窿,鬧得自己成了孤家寡人,還以為自己是英雄,做了大事……不,直到今天,喬致庸才明白,以前那些根本算不上大事,我喬致庸也算不上英雄,真正的英雄應當做的大事我還根本沒有去做呢!」

  茂才激賞地看著他,連連點頭:「說得好,東家,再說下去!」致庸兩眼放光,道:「茂才兄,景泰今年八歲,再有十年,他就是十八歲,可以接管喬家的家事。我只有十年,這十年我們一天都不能虛度。當年王老先生能做到的,我也一定要做到;他老人家走到的地方,我也一定要走到。若做不了這些事,我喬致庸簡直就是虛度人生啊!」

  茂才看看他,道:「當年王老先生為了實現晉商貨通天下的夢想,北到大漠,南到南海,東到極邊,西到蠻荒之地,可真是做到了貨通天下,莫非東家也要這樣?」致庸慨然道:「對!既然喬致庸做了晉商,就要有晉商前輩的胸懷和目標,只有貨通天下,才能為天下生財,為萬民謀利。王老先生能走到的地方,喬致庸在這十年間,也一定要走到!」茂才聞言也心情頗為激蕩:「恭喜東家有這樣的雄心!東家,你心裡有些什麼具體的想法,快對茂才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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